“這倒是讓人意外。”坦格裡歐放下刀叉,笑了起來:“那調查組那些家夥肯定樂壞了吧,他們不是總抱怨血王墓場的開發進度太慢。這下好了,又有一個新遺跡給他們消磨時間。”
坦格裡歐拿起旁邊一杯打了生雞蛋的牛奶喝了個乾淨,隨手抹了抹嘴巴,於是他那黑色的大胡子上渣滿了牛奶和蛋黃。大帝毫不在意,又開始消滅第二盤牛排,邊道:“和血王墓場一樣,屬於迷宮式建築?”
“現在還不清楚,新的消息,至少也要半個月後才會傳回。”
“最好不是迷宮。”坦格裡歐乾笑道:“當年發現血王墓場的時候,就是因為那是迷宮建築,不知道深入地下有多少層。所以乾脆開放給了冒險者們,再用懸賞收買他們在迷宮裡得到的情報。用這樣的方法儘管避免了我們把太多的軍力長期投在一個地方,可進度實在也是差強人意。沒辦法,越到底層的迷宮,那些遺跡生物就越是可怕。起初的時候一些小型的冒險者團隊還可以參與,到後麵不是抱團就得有超級強者坐鎮才有望深入。”
“十聖裡的頂級強者不屑參與這種探險,次一級的強者嘛,如果沒有同樣足夠強大的後援也著實夠嗆。”首相大人眯了眯眼道:“不過血王墓場的迷宮也快深挖見底了,如果蠻荒高地這個新的遺跡也對他們開放的話,該能掀起新一輪的探險熱潮。隻不過……”
“有問題?”大帝抬頭。
奈勃特十指交叉道:“彆忘記,我們是因為蠻荒高地出現異象,才讓調查組前往南境的。陛下該不會忘記那所謂的異象般,天火破空。怎麼看都像是在傳遞某種信號的樣子,如此一來的話,蠻荒高地的遺跡說不定還在運作。而且……”
“有天人參與其中?”坦格裡歐看了他的首相大人一眼,笑了起來:“那可就有趣了。沒想到在我這一代,有機會見識到活生生的天人,而不是和他們的物件和遺物打交道。”
“隻是有這個可能性而已。但縱觀最近十年,並沒特彆明顯的征兆,所以你還是彆太高興的好。再說,你現在還有餘暇理會什麼天人?我說陛下,王儲暗鬥已經有些時間了,該刷的也早刷下來了。你再不把明麵的考核項目給公布出來,剩下那幾位皇子可就坐不住屁股了。”
坦格裡歐嘿嘿道:“首相大人是想從我這裡,給你那學生打聽考核的題目,好早作準備?”
奈勃特當場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我是這樣的人嗎?”
不遠處的埃林嚇了一跳,暗道首相大人真是不得了啊。恐怕帝國上下,也就這位奈勃特大人敢對大帝拍桌子發怒,換成羅德克來也未必有這個膽量啊。
坦格裡歐哈哈一笑,揮手說:“行行,就當我是小人之心好了。還好這裡在獵場,要在皇庭裡你這樣發怒,多不給我麵子啊。”
“至多陛下事後重罰我就是,奈勃特向來不屑行那做作之事。該說則說,何況禦前首相本來就是為提醒皇帝言行而設。要是什麼都不敢說、不敢做的話,要這狗屁首相做什麼?”
“你啊你,這臭脾氣真是十年如一日,難怪羅德克這些年和你不對付。”坦格裡歐指了指自己這座旁重臣笑道。
奈勃特哼了聲:“羅德克窮兵黷武,好大喜功。眼下我拜勒崗帝國沒錯是國富民強,可要遠征陰影公國,國力至少倒退十年。這還是把我們羅德克元帥大勝歸來的收益算在其中!再者,羅德克已經一把年紀,位居武臣極位,還要這麼貪功戀權做什麼,難道他要封無可封,讓陛下賞他一個世襲公爵,成為我帝國第五大公不成?”
首相大人看了看大帝,又道:“我就不信這個老糊塗,看不出陛下壓著陰影公國不打。一來是顧慮國力損耗;二來嘛,陛下和我們這些大臣們都老了,也不用什麼軍功來點綴。所以這陰影公國,擺明了是要給那未來儲君造勢用的。不過陛下不方便說,我也不怕被羅德克日夜惦記,便在這點上掐著他不放。”
坦格裡歐笑了笑,眼神卻悄然變得銳利起來:“我的好首相,咱們羅德克元帥不是不知道。相反,他太清楚了。知道儲君一立,攻打陰影公國可就沒他什麼事了。所以他才在我末立王儲前,就折騰著要帶兵攻打。好把這個大功先給立了,然後你不妨試想。等將來新帝坐上王座,以我們羅德克元帥的功勞之高,隻怕新帝也得對他服服貼貼。那時候,羅德克可比什麼帝國大公來得風光得多。”
“果真好打得一手好算盤,這麼說來,我還低估了老羅德克。”
“那是因為,你沒有他那麼大的野心。”坦格裡歐頓了頓,道:“不過說到陰影公國,那些異族最近又有動作。上次不是說,他們主意都打到南境去了?”
奈勃特點頭道:“想拿南境作為切入點,也虧得那些異族想得出來。可就連我這不懂軍法的人也知道,自南而北,路途遙遠不說,還關卡重重。想要以南侵北,哪有這麼簡單。反過來可讓我們發兵切斷他們的南線補給,然後關起門來將他們入侵的軍隊蠶食乾淨。又或者把他們主力拖死在南境,我們則直奔他們老巢。屆時他們勢必進退失據,我們一樣有機可乘。”
坦格裡歐撫掌道:“行啊,首相大人。要不我再給你個參謀總長當當?”
“那可不行,我這也就紙上談兵。再說上戰場這種苦差,也就羅德克樂在其中,我可不願自找罪受。”
兩人相視一笑。
沉默片刻後,奈勃特看了大帝一眼。
坦格裡歐翻了個白眼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陛下,就當我枉做小人一次。您看得見羅德克,可彆把馬森看走眼了。恕我直言,劍爵大公的威脅不比羅德克小,甚至更大一些!”
剛才一直笑語風生的坦格裡歐,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臉色沉了下去。遠處的埃林剛感覺營地氣氛有異時,那邊大帝一掌砸在長桌,長桌頓時四分五裂,桌上盤子杯子瞬間粉碎。坦格裡歐和奈勃特之間滿地狼籍,皇帝的雷霆之怒,讓埃林等護衛兩腿一軟,儘皆跪倒在地。
隻有奈勃特還坐著,且和暴怒的坦格裡歐四眼相對。
大帝沉聲道:“奈勃特,你不嫌自己放肆了嗎?我可以容你對帝國格局動手,甚至因此和許多老友反目;也可以容你為庶官謀位;更可以容你彈壓帝國元帥。可那不代表我許你肆無忌憚,公然彈劾到帝國公爵,我的兄弟馬森身上來!你可知道,當年如果不是馬森極力支持,不是他替我挨了那致命一刀,就根本不會有現在這個坦格裡歐!”
麵對震怒的大帝,奈勃特卻寸步不讓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更要提醒陛下。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所以能容馬森在帝國四公中獨大;可以容忍馬森的家族要風得風,要雨有雨。更娶劍爵之妹為妻,有意栽培四皇子成為王儲人選!甚至連馬森公然違反帝國和娜迦族的約定,對馬森意圖染指不死泉一事不聞不問。可是陛下,如果你再看不到馬森的野心,我怕會帝國易主!”
埃林渾身一抖,隻恨自己不是聾的,否則就不用聽聞這等駭人之事。
坦格裡歐胸膛起伏,他呼出去的氣息響起悶雷般的鬱響,簡直就像條將要暴起傷人的巨龍。
奈勃特仍冷靜道:“再說當年之事,馬森也有份參與王儲競爭,之後改而支持陛下,不過馬森自覺事不可為而已。但這些年來,陛下難道就不知道,馬森實質對那張王座念念不忘。甚至他府邸裡那張座椅,也與陛下的鐵王座有七分相似。馬森之心,帝國上下誰人不知。陛下也並非不知,隻是不願知道吧?”
坦格裡歐冷冷道:“奈勃特,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你?”
奈勃特灑然道:“如此更好,這樣一來,陛下就算有心想忘記今天我說的這些話,隻怕也辦不到。而隻要陛下記在心裡,奈勃特便算對得起禦前首相這頂官帽子。”
大帝眯了眯眼,和奈勃特對視了片刻後,營地中那無形的威壓悄然散去。坦格裡歐搖了搖頭,笑罵道:“你呀你,是吃準了我不願殺你吧。你立刻給我滾,扣你半月薪俸,以後再也不準提起這件事。”
奈勃特不怒反喜,恭恭敬敬地鞠躬道:“臣下知道哩。”
坦格裡歐轉頭道:“埃林,把這個討人厭的家夥給我帶走。還有,給我重新來幾份牛排,叫人把這裡打掃下!”
埃林連忙對後麵的護衛打了個手勢,自然有人去通知廚師和仆役,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奈勃特送出營地外。直到營外停馬處,埃林才小聲道:“大人真是好膽氣,我敢打賭,就連羅德克元帥也不敢這麼惹陛下不快。”
奈勃特搖頭道:“你不懂,陛下其實比誰都清楚著。隻是,有些事不能由他來開這個口,所以就得我這禦前首相來代勞了。”
埃林頓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