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

在她記事以來，生活就像條惡犬，總是追在屁股後不放。每一天都得過得戰戰兢兢，每個晚上都彆想安然入睡。特彆是被王蛇捉回巢穴的好幾天，凱瑟琳就沒合上過眼。在困得不行的時候，就用尖且利的石頭在自己手上割出一道口子，借由疼痛來抵抗睡魔。

而即使是被魯森帶走後，每天晚上枕頭邊上總會有一把隨時可以捉到的匕首。等她成為將軍之後，匕首則換成了蠍槍。缺乏安全感的她，從來沒有如此刻般身心鬆解過。浸泡在營養液裡的她嘴角不自覺地拉出一個弧底，然後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她皺起了眉頭，片刻後，眼睛霍然張開。

有那麼片刻，凱瑟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直到看到修複機的頂蓋，才回想起自己昏迷前人在敵艦的醫療室裡，接著就想到了艾倫。可隨即釋然，既然自己在修複機裡，不用說，肯定是艾倫把她放進來的。

這時修複機開始排出營養液，智腦的屏幕上提示著修複已經完成的信息。接著頂蓋打開，凱瑟琳輕輕摘下身上的傳感器，一腳踩出了修複機。那落到地上的小腿，營養液順著光滑的肌肉淌下，勾勒出來的曲線足以讓男人變成野獸。凱瑟琳毫不介意自己的身體暴露在空氣裡，甚至希望可以讓艾倫欣賞到此刻她生機旺盛的身體。

然而迎來的不是艾倫灼熱的視線，而是一條毛巾。凱瑟琳隨手接住，再把那驚心動魄的畫麵深藏了起來。她用毛巾擦著身體，看到艾倫正盯著她的戰術板看。這真是豈有此理，每一個美麗的女性都無法容忍這種忽視，特彆是她們展現出最驕傲的姿態時。於是凱瑟琳哼了聲，可下一刻，她卻愕然。

什麼時候，她竟然下意識地想吸引這個男人注意，這還是那個死神凱瑟琳嗎？

艾倫聽到她不滿的聲音，抬起頭來歉意道：“我看得太入神了，你感覺怎麼樣?”

凱瑟琳心臟不爭氣地大力躍動數下，她連忙彆過臉去，不想艾倫看到她此刻尷尬的模樣。她支支吾吾地說：“很好，之前吸收了高階泰坦的源力來補充消耗，但裡麵的雜質太多。現在看來應該全排出來了，所以我沒事了。”

“以後不要這麼乾，隨便吸收末曾轉化的源力，這太過危險了。”艾倫搖頭道。

“知道了。”凱瑟琳低聲說，突然覺得自己怎麼變得這麼低聲下氣起來。當即又昂起頭，問：“你在看什麼？”

“一些奇怪的東西，我想大概知道這艘母艦是做什麼的了。”艾倫晃了晃她的戰術板：“你從這艘母艦的係統上下載了一些東西，除了之前的平麵圖外，還有另外一些資料。我剛才閒著無聊翻閱了下，結果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

“什麼東西？”凱瑟琳被勾起了好奇心，她走了過去，拿起攤在地上的衣物。臉微微一紅，說：“你轉過身去。”

艾倫覺得奇怪，當日在凜霜星的地底中，他們由於晶蟒體液的影響而發生了關係。那時候也不見得凱瑟琳這麼容易害羞，相反，她甚至強硬地和他又大戰一場，並以絕對優勝結束那場另類的戰鬥。可現在，她連換個衣服都不敢當著他的眼前進行。雖說非禮勿視是每個紳士應該具備的品質，可艾倫總覺得她有些變了。

想歸想，他還是照凱瑟琳說得做。然後身後就傳來穿衣服的輕響，這陣聲音反而讓他無法集中精神。眼睛盯著戰術板，腦袋卻不由自主地根據聲音的輕重、頻率和性質，自行描述出一組女孩更衣的畫麵來。艾倫第一次恨自己的感官如此敏銳，卻又無可奈何。

片刻後，凱瑟琳把那盈盈一握的小腿也包裹進了軍靴裡，整個人的氣度又發生了改變，變回原先那馳騁沙場的女將軍。她走回艾倫身邊，帶著三分野蠻，伸手從艾倫手中拎過戰術板。艾倫不防她有這一著，戰術板頓時易主。可他仔細回想了遍，竟然沒看清凱瑟琳的動作。

雖說在她跟前警戒拉到最低，但連凱瑟琳是如何得手都不清楚，那就未免有點說不通了。可以說直到戰術板消失，艾倫才反應過來。如果凱瑟琳拿的不是戰術板，而是捅他一刀的話，是否會等到中刀後才發現？如此想來，也不知道是凱瑟琳再有精進，還是她本來就隱藏了實力，又或兩者兼之？

凱瑟琳像是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一樣，輕描淡寫地說：“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我們這些所謂的強者，之所以能對敵人的攻擊產生反應，大多因為對手身上的殺氣所激。我剛才又沒想寫你，你自然察覺不到有什麼稀奇的。”

“不帶殺氣？”艾倫像是發現了什麼，乾脆沉思起來。凱瑟琳則看著戰術板，兩人各乾各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奇怪。片刻後，艾倫才歎了一聲說：“我幼年隨狼群生活，雪狼在捕殺獵物時總會耐心地藏匿，尋找機會。而直到它們出手的時候，獵物才有所警覺。這使得雪狼屢屢得手，這是狼的天性，也是它們天生的能力。它們是優秀的獵人，非但會收斂自己的氣息，甚至它們的殺機。枉我跟它們生活了五年之久，可直到現在，才發現它們狩獵的精粹所在。”

凱瑟琳嘴角翹起，淺淺笑道：“現在知道也不晚，何況這種事知易行難。釋放氣勢殺機容易，要能放又能收，可就沒那麼簡單了。但如果你能做到出手前一刹那才顯露殺氣，那除非等級位階勝你太多，否則與你同級之中再無敵手。”

“是不容易，可總算知道一個努力的方向，這也不錯。”艾倫笑道，若真能做到殺機不泄，那對手也就無從感應起。甚至，如果能一刀揮出而鋒芒內斂，那麼縱使讓對手正麵以對，也無從預估他刀鋒的落勢和角度。到那時候，試問要如何招架這無跡可尋的刀？

但要達到那種高度，艾倫要走的路還很長。他收斂興奮的心情，又看向凱瑟琳：“怎麼樣，你發現什麼沒有？”

“你指的應該是這幾幅設計草圖吧？”凱瑟琳把戰術板平放在地上，屏幕上打開了幾張圖紙。那上麵是幾種機器的設計草稿，撇開其它幾紙不說。被凱瑟琳列在最前的一張草圖上，則是一艘母艦的概念圖。看形狀和他們此刻所在的這艘母艦有七分相似，其中有不少異族文字的說明，以及某些重要零件的分割圖等等。

艾倫點了點頭說：“沒錯，你看圖紙裡這艘母艦，和我們現在正乘坐的這艘很像吧。看，這些甲刺和臉孔。然後你看這一張……”

他伸手一點，另一張圖紙擴大顯現在屏幕之上。那上麵依舊是艘母艦，可甲刺和麵具已經脫離，並安裝上一些新的裝置。艾倫指著這些裝置道：“你覺得它們像什麼？”

凱瑟琳看了看，驟然道：“引擎？”

可又搖頭：“不對，母艦根本無需這麼多引擎。”

“不，我覺得恰恰像你所說，正是一些引擎。你看這裡……”他又調出第三張圖紙，那上麵正是星艦引擎的局部圖。艾倫道：“現在這艘母艦是經過改裝的，而這些引擎裝置明顯是獨立製造，並可用於後期安裝。還有這裡，這艘改裝後的母艦除了獨立引擎之外，還多了些東西。”

艾倫又調回第二張的母艦草圖，在草圖中，母艦上多了些巨大的凹槽狀事物。艾倫抬起頭，看著凱瑟琳道：“如果引擎組件可以組裝，那麼這艘母艦，是不是也可以組裝在什麼東西上麵。這些凹槽，我覺得應該是某種接合口。”

凱瑟琳一怔：“照你這麼說，這艘母艦也是某種機器的一部分。那樣的話，那種機器該有多龐大？又會是什麼？”

“那我就不清楚了，畢竟你下載到的資料也十分有限。但我猜，假設這艘母艦是某種機器的一部分，那麼它擔任的工作大概是推進器一類的角色。而這些後期加裝的引擎，你不覺得它們可以起到調節方向的作用嗎？有人想把母艦改造成一個精密的推進器啊。”

凱瑟琳為之無言，需要用到母艦來推動的事物，那得有多大？畢竟這艘母艦，單是艦身已經有千米長！

“總覺得參與到什麼大事裡頭似的，我討厭這種感覺。”凱瑟琳道，然後隨手翻看其它幾張圖紙。剩下的幾張圖紙則和母艦沒有任何關聯。它們其中兩幅是關於某種複雜的環形裝置，以凱瑟琳的見識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另外幾張則是些類似電子回路般的設計圖，對於凱瑟琳來說，它們更像是鬼畫符似的玩意。

這時艾倫道：“我們該去找貝爾摩德他們了。”

凱瑟琳這才想起，她和艾倫修複傷勢前後用去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鐘頭有多。彆說一個鐘頭，就算是一分鐘也足夠發生很多事。畢竟這可是在敵人的地盤上，凱瑟琳提起蠍槍蛇鐮：“希望你那些朋友不會給逮到。”

“如果是那樣，那我隻能考慮乾掉他們的指揮官了。”艾倫淡然道，可他的眼中看不到半分開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