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勃的聲音仍在戰場上回蕩,艾倫已經閃現在柯蒙的身側。黑刀輕若鴻毛般遞了出來,仿佛一片薄紗的刀身輕易沒入柯蒙的將服之中。少將渾身劇顫,他用以護身的源力以及強橫的肉身竟然起不到半分阻隔的作用,那把黑色的刀幾若沒有實質般,再輕鬆不過地捅進他的體內。
以柯蒙對身體的掌控力,他瞬間已經知道,體內幾根肋骨被切斷,甚至包括一部位器官。黑刀在他體內如同一條冰冷的蛇,在艾倫想要橫拉長刀,製造更大傷害時,柯蒙毫無保留地爆發自己全部源力。
艾倫隻覺眼中光芒一閃,下一刻人已經被源力爆發的衝擊掀上了半空。強烈的震蕩讓他幾乎源力失控,張嘴就噴出一口鮮血來。壓製著柯蒙的加圖人傷得更重,他承受了更多的衝擊,小山般的身體倒飛出去,全身上下近百道傷口同時噴血。哈勃摔到地上,血液迅速在身下彙成一個血窪,他一時爬不起來。
“你這小子!竟然敢這樣對我!”柯蒙大叫,在剛才他確實感覺到了死亡的危機。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哪怕對陣黑暗泰坦也未曾有過。但今天,他竟然對一個二十級不到的小子生出這樣的感覺來,單是這件事本身便讓他覺得無以自容。
黑刀仍掛在他身上,柯蒙伸手要把這把漆黑的長刀抽出來。可手才碰到刀身,黑刀一陣扭曲,接著如液體般不斷從他的傷口注入體內。柯蒙大驚失色,如此異象絕非好事。他本能地激發源力,想要把侵入體內的異物逼出來。然而源力在血管中轟鳴,卻未曾有感到任何異物入侵。仿佛那把黑色長刃,就這麼消失於無形。
艾倫又噴了口血,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柯蒙看到他,當下朝他撲去:“混蛋小子,你究竟做了什麼事!我……”
撲至中途,柯蒙突然一震。腳步踉蹌幾乎摔到地上,一種無法形容的痛楚讓他忍不住尖叫一聲。他伸手朝傷口捂去,驀然看見裸露的手背浮現一層不自然的黑色氣息,而且這團氣息如活物般湧動著。
有什麼東西在體內!
柯蒙大驚失色,他嘗試用源力去感應,卻一無所覺。隻感到自己整個人散發著濃濃死氣,幾乎就像戰場上一具伏屍。
“怎麼會這樣?”他大叫,再看向雙手,這雙本來應該年輕有力的手臂,此刻似是萎縮了不少。皮膚也變得蒼白沒有光澤,根根青筋像醜陋的蟲子般浮在上麵。柯蒙想說什麼,卻張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黑血裡帶著塊塊內臟的碎片,那是剛才被長刃所切開的部位臟器。
這些東西掉到地上,表麵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在這些黑氣的包裹下,那些碎片顏色由殷紅化為蒼白,轉瞬變成一堆灰色的粉末散落在血液中。柯蒙看得瞳孔直縮,在那短短瞬間,他看到由生至死的整個過程!
這些碎片出自他體內,毫無疑問,他身體中同樣發生著這樣的變化。柯蒙再握不住花劍,就連身後的原祖投影也無法維持。生命正迅速離他而去,哪怕是將軍,也無法阻止腐朽之霧將他引向死亡的這個過程。
他從沒想過,劇本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到了這時,他才想起逃跑。什麼艾倫,什麼權力,在這一刻已經通通變得不重要起來。如今唯一重要的,是他的生命。柯蒙剛轉過身去,背後驟然一冷。這點寒冷奪走他生命最後一絲熱度,然後他就聽到艾倫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
“我可不記得允許你離開啊,將軍。”
“誰需要你允許……啊!”柯蒙忍不住尖叫了起來,體內仿佛有千萬枚鋼針在一起旋轉攪動般。他第一次恨自己的神經如此敏銳,如果它們遲鈍一些,那麼就不必忍受這些痛苦了。
艾倫插在柯蒙背上的紅刃正在閃爍著有規律的光,那仿佛某種信號般,下一刻柯蒙體內的“鋼針”暴走了。它們爭先恐後地想要從柯蒙這具身體中衝出來,於是將軍的皮膚表麵凸起無數粒小小的疙瘩。柯蒙抱頭慘叫,終於從他的嘴巴、鼻孔、耳朵以及身體表麵的毛孔中,無以數計的黑線衝了出來。那每道黑線,均是一縷腐朽之霧。
黑霧如線,儘數脫離柯蒙的身體後便彙聚於半空。霧團不斷翻騰、收攏、凝聚,最終重新形成一把漆黑的長刀,從半空掉了下來,插在艾倫腳邊的大地上。
撲通一聲,柯蒙摔到地上。此刻的他已經不再年輕,皮膚蒼白發皺,布滿塊塊深色的斑,頭發變得稀疏花白。縱使認識柯蒙的人,此刻也不會認出地上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竟然是柯蒙.格蘭特。他虛弱地看向艾倫,伸出了手,兩邊沒有血色的薄唇張合著,像一尾上岸的魚。
他想說什麼,可最終手摔到地上。柯蒙睜大著雙眼,卻永遠停止了呼吸。
艾倫確定他已經死亡之後,也跟著摔到地上。黑刀紅刃化成二色光芒,彙聚在一起形成了惡魔禮讚。可這一刻,艾倫連收起源器的力氣都沒有。貝爾摩德來到他身邊,替他把匕首放回背後刀鞘。再把一支興奮劑插進艾倫脖子,藥物直接進入血管。艾倫閉著眼睛,過了片刻之後,才恢複了一點力氣。
“扶我起來。”艾倫道,此刻全身的肌肉酸痛難當,傷口更是稍微一動便滲出血來。現在是他最虛弱的時候,但還是讓貝爾摩德把他扶到哈勃的身邊。
哈勃躺在血水上,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隻能勉強轉動眼珠,看向艾倫道:“我要死了,來吧,給我個痛快。然後把我的腦袋拿回去,說不定你還能記個不錯的軍功。”
“至少是個四等功。”艾倫說。
“才四等功!虧了。”加圖人一臉不忿。
艾倫搖了搖頭:“我這裡還有些藥,或許……”
“彆傻了,我自己清楚著呢。現在我裡麵已經變成一團漿糊,心臟也快不行了。來吧,彆婆婆媽媽了。至少死在你手裡,我還覺得好過些。隻是……”哈勃眼中閃過濃烈的恨意:“隻是沒辦法找瓦沙克報仇了!”
艾倫看著他,道:“如果有機會,你還想找他報仇嗎?”
“當然,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我不行了……”
艾倫點頭:“那我知道怎麼做了。”他伸手摸往腰後,惡魔禮讚再取出來時,卻化成表麵纏著紅色紋路的短管手槍。看到這把手槍,貝爾摩德恍然大悟。
“用槍嗎?也好,麻煩瞄準一點打,可彆讓我太難受。”
艾倫舉起槍:“不會難受的,呆會你還得感謝我呢。”
“你說什麼?”哈勃朝他看去,卻見艾倫已經壓下了扳機。從槍口中噴出一顆鮮紅的源力彈,頓時,哈勃眼中的世界為這顆子彈的顏色所照亮。他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整個大地為之一亮,血色的光芒映照著這片空間。它們無孔不入,照亮著光芒所能到達的每個角落。
如此過了片刻。
哈勃重新睜開眼睛,奇怪的是,他現在兩隻眼睛都看得到。凜霜的天空從沒如此刻般清晰,他訝然坐了起來,發現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竟然全部愈合了。
“看吧,我就說不會難受吧。”艾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哈勃跳了起來,揮了幾下拳頭,才不可思議地看向艾倫:“你對我做了什麼事?”
“這件事嘛,還是等我醒來再說吧。”艾倫一笑,然後不負責任地昏迷了過去。
貝爾摩德看了看四周,把艾倫背了起來,便朝樹林的方向掠去。來到林邊,他看向仍在發愣的加圖人叫道:“你還要不要來?”
哈勃用加圖語罵了一句,拿回自己的巨斧,不情不願地跟在貝爾摩德的身後。他們很快消失在樹林裡,混亂峽穀的複雜地勢,隨便往哪一躲都可以藏個半天。
他們前腳剛走,不消片刻,就有引擎的聲音響起。在戰場上,空無一物的天空先是出現幾道光線,光線流淌間,一艘深色的星艦解除了隱形模式,出現在空氣中。星艦降到地麵,艙門打開,一道人影閃到地麵。陽光照在兩條不同顏色的馬尾上,凱瑟琳掃視著周圍,最終視線落在柯蒙的身體上。
可她看到柯蒙的屍體時,卻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她蹲了下去,又找到了那把銀白的花劍,才確認眼前這個老人的屍體竟然是柯蒙。
“怎麼會這樣?”凱瑟琳翻過他的屍體,卻沒發現什麼致命傷,僅在腰側處找到一個薄薄的傷口。顯然,這樣的傷對於一位聯邦少將來說還不至於喪命。
如果不是傷口這麼細,凱瑟琳幾乎以為他是給艾倫乾掉的。但聯想到艾倫那把重刀,無論他把血隱使得再出神入化,也無法開出這麼一道小小的傷口來。那已經不是有悖物性,而根本是不合理。
可如果不是艾倫所為,那柯蒙是給誰乾掉的?還有,柯蒙死在了艾倫信號源消失的地方,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這些問題,讓美麗的女少將皺緊了眉頭,心中卻沒有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