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鵝毛般的飛雪落入一隻戴著黑色皮套的手掌中，隨著這隻手掌一收一放，雪花化成片片無垢的細粉，揚揚灑灑地隨風飄去。貝爾摩德拍了拍手，朝後方茂密的林野看了眼。那裡吹來的風是灼熱的，和此刻籠罩著森林的寒風顯得格格不入。那是雷納的氣息，貝爾摩德的臉上溢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雷納和艾倫少爺完全是兩種人呢。”

坐在戰術飛車上的雷傑斯點頭道：“那家夥就是一頭暴龍。粗魯、驕傲，不管什麼事都隻會用武力解決，和他相處，你得時刻帶著刀劍。”

兩人正交談著，後方林野的光線突然一暗。接著從森林中升起一團火球，火球的表麵是暗紅色，宛若午夜下的汪洋。其間又有泛著火光的漩渦，那其實是幾團能量風暴。這顆火球驀然炸開，衝起數根黑紅色的火柱，而焚風和熱浪便這麼迫不及待地從那個方向推來。

冰雪消融，化成了濛濛的霧氣衝刷過無數的古樹和灌木，轉瞬將森林的一角刷成了灰白的顏色。

大概有好幾秒的時間，雷傑斯的耳朵裡隻聽到轟隆隆的雜亂響聲。這讓他不得不捂著耳朵，那兩條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他像在說著什麼，可爆炸的大響讓貝爾摩德聽不清楚他說的話。

熱煙和霧氣過去之後，一片雪水從高處流瀉而下，漫過飛車的底盤，來到貝爾摩德的腳邊。雷傑斯已經鑽進飛車裡，他打開著車門道：“你進來嗎？”

“再等等。”

“暴龍沒事的，我看倒是那幾隻老鼠會給炸飛。”雷傑斯攤著手掌。

貝爾摩德末答，一個聲音代替了他：“我得承認，你這隻小狗有時候說話還挺中肯的。”

是雷納，他帶著一身熱浪大步走來。那挺得筆直的腰身，宛若巡視領地的君王。所過處，積雪自然消融，為他開出一條直抵飛車附近的道路來。

雷傑斯撇撇嘴道：“我發誓，如果你再叫我小狗，我會用刀和劍好好問候你的。”

“可你叫我暴龍。”雷納笑了笑，給了一個孩子氣的回答。

雷傑斯呼出口氣：“好吧，我以後不再叫你暴龍了。”

“就這麼說定了，雷傑斯。”

雷納鑽進另一輛飛車：“走吧，看看我們的運氣如何。要是能碰上一隊約頓異族的軍隊，那我們的軍功就有著落了。”

“我倒是希望能碰上艾倫。”雷傑斯用力關上車門：“他會沒事吧？”

“他一定會沒事的。”

他對自己這樣說，然後發動了飛車。兩輛戰術飛車重新啟動，在升離地麵少許之後，便卷著風雪往前飛去。風雪仍然吹個不休，它們開始飄過樹林，落到一片焦黑狼藉的地上。這裡古樹傾倒、灌木成灰。積雪被燒出一個偌大的圓坑來，至於地麵，則遍布著水晶般的黑色結晶。

那是讓雷納一記熔岩彈轟出來的痕跡。

但凡和地底、洞穴這樣字眼扯上關係的地方，大多是潮濕陰暗的所在。艾倫以前也這麼認為，現在卻不這麼想。越是往地底溶洞的深處探索，就會發現氣溫不降反升。不知從哪裡來的暖色光自通道的深處、在那些山壁的縫隙裡絲絲縷縷地透散出來。於是形成了這麼一個明亮、溫暖、乾燥的地底世界。

由於暖光的出現，這裡生長在山壁或地麵的植物不再是深色或灰蒙蒙一片的樣子。它們開始擁有鮮豔的顏色，隻是仍非地麵常見的綠色，而是生機勃發的紅和橙。山壁卻是由藍而青的過渡，加上這些鮮豔植物的點綴，溶洞深處的情景就像一幅壁畫那麼美麗。

幾顆細碎的沙礫自艾倫的腳邊滾去，這條通道地勢平緩，走勢卻依舊往下。像這樣的地底通道多不勝數，這個巨大的迷宮如同石頭巨樹的樹根，枝乾扭曲、盤根錯節，形成異常複雜的結構。艾倫直懷疑它們可以通往凜霜的地心，直達星球的心室所在。

這並非沒可能的事。

而他現在所探索過的地底溶洞，已經比聯邦資料中所顯示的更多更深。期間艾倫解剖了幾種不在資料中的地底生物，這些信息同樣可以為他換來價值不等的軍功。聯邦也好，艾達華星也罷，他們並沒有特意深入地底進行探索。對於他們而言，那些地表的雪晶伴生礦就是凜霜這顆星球最大的價值所在。

凜霜雖小，可也是相對的。而地底無比深廣，非要探個究竟，那得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究其根本，終是性價比太低。凱岩基地的探索類任務裡，其範圍也囊括了地底世界的發現在裡麵。隻不過沒人會把精力浪費在地底，縱使艾倫是為勢所逼，可他所探索過的地方，相比起整個地底世界來，便如一滴海水之於整片汪洋般，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艾倫將戰術服的袖子扯下來，再撕成幾根布條綁在左臂的傷口上。如今他全身幾乎綁滿了布條，刀鋒護甲也遍布裂痕，那些是真正的裂痕。其中有兩個幾乎洞穿護甲的缺口，還好沒有擊中護甲的魔能序列，否則這套護甲便隻剩下單純的防禦性能了。

這些裂痕和缺口自是拜凱瑟琳所賜，那些橫後的裂痕是蛇鐮的功勞，而幾個缺口則是蠍槍的戰績。在這兩天的戰鬥中，凱瑟琳出現的頻率比之前高了放多，攻擊的力度也不斷在加強，這讓艾倫受的傷越多也越重。期間艾倫已經用掉一支興奮劑，才從凱瑟琳那次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下脫離。

凱瑟琳似乎正在失去耐心，又或者說逐漸下定了某種決心。總之，艾倫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死神正隨侍左右。那把懸在頭頂的鐮刀隨時會削下來，從而奪走他的生命。在這樣的壓力下，艾倫展現驚人的韌性，同時自身技藝也在飛快成長著。

這一切都是給逼出來的。

打開背囊，營養素已經用光。僅剩下幾支興奮劑，艾倫苦笑。沒有了營養素，體能消耗就是一個不小的問題。食物方麵還好解決，隻是淡水就難了。到目前為止，他隻知道一些蕨類植物的葉子富含水份，可要學地底生物通過這些葉子汲取水份，效率可遠比不上營養素來得快。

不過現在，他也隻能接受這個事實。艾倫靠在一塊溫暖的山石上，用匕首把附近一叢蕨葉給摘了下來，然後拈起三五葉片扔到嘴中細嚼。咬碎葉子，一陣苦澀的葉汁流入嘴中，讓他差點想吐出來。可最終，卻是連帶葉片也給他吞下肚子裡去。葉脈裡的水份和纖維，能夠維持生存所需這就足夠了。

至於味道，在這種時候完全可以忽略。

艾倫就像食草動物般，把這叢蕨葉吃了個乾淨，僅剩下那根根光禿禿的枯葉。他再伸手去摘時，從蕨團中突然竄出一道紅影。艾倫反應也不慢，手中匕首轉而上挑。刀尖立刻傳來刺中實物的感覺，那被匕首刺中的東西劇烈扭動，力道倒是不小。艾倫反手往下一插，將之死死釘在地上。這才看清，那是一條類蛇生物。

這東西的身體粗如手臂，腦袋呈三角狀。無眼，長著一排呼吸用的細孔。嘴布尖牙，從口中吐出一條近乎透明，帶著粘稠液體的舌頭。腦袋上頂著一個肉囊，表麵呈現眾多折褶。質地是半透明的，因此能夠看到裡麵一個小小的，如同人類丘腦般的器官。

身體被節狀、呈暗紅色的殼所覆蓋。背上伸出一根根分布不均、長短不一的刺。一條條黑色的紋路分布在外殼上，讓這條地底生物看上去更像某種毒蛇。

又是一種全新的生物，在此之前，艾倫沒有看到類似的東西。而隨著深入地底，這些不為人知的生命正變得越來越多。

艾倫把它忠實地記錄下來，隨手解剖了這隻生物，並在它的體內發現一個儲存著清水的肉囊。用匕首割開之後，帶著幾分腥味的清水流進艾倫的口中，這東西補充水份的效率可就比蕨葉來得高許多。

一個水囊儲存的份量也十分有限，僅有百來毫升，不過對艾倫而言已經是難得的甘露。如果途中再遇上這種生物，艾倫就不怕沒水喝了，它們簡直就是移動的儲水器。

洞穴後方突然響起了雜亂的聲音，艾倫立刻抽起匕首，提起血隱。轉頭看去，幾隻像狗般大小，卻長著大得不成比例的怪頭，正張大著嘴巴的異獸正朝他這個方向飛馳而來。在這些異獸裡，又有兩隻潛伏怪，它們馳過洞穴通道，帶著腥風逼來。

艾倫眼神一凜，視線中，從一頭潛伏怪後又閃出一道身影。

凱瑟琳！

她非但驅趕著這些地底生物，而且藏身在它們當中。和艾倫目光相觸，少將手中的蠍槍業已脫手擲出，蠍槍帶起攝人氣旋，劃過一道天然的弧線，朝著艾倫的胸口釘來。那槍尖所指，讓艾倫生出一陣針刺般的危險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