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一直舉辦到淩晨方告結束,艾倫乘著馬車,由歐班兩名騎士引路,帶著自己的人馬來到位於城堡不遠處一片街區上。在街尾的一棟三層小樓前停下,這處小樓是歐班的私產,平時用來招待重要的客人。現在小樓沒人使用,便給艾倫權當這幾日在方舟港的落腳處。
小樓原有護衛,卻也隻是三五閒兵。艾倫到後,護衛的工作由寸火接替,寸火戰士迅速占據了小樓的幾個製高點,那高效的動作看得歐班的兩名騎士暗暗咋舌。當下對艾倫再敬三分,小樓外表低調,內裡高雅。樓體為木石結構,一樓大廳有壁爐、燭台、壁燈、名畫、雕像以作裝飾。特彆是壁爐前的地板鋪著一條光澤明亮的毛皮地毯,識貨的人可看出那是取自極地灰暴熊身上的毛皮,且是小腹的那一塊。單是這條地毯,便值千金。
至於其它的名畫和雕刻,亦價值不菲。
二樓是臥室,寬敞、舒適,連著浴室,極儘奢華。三樓則是書房及露台,亦是裝飾高雅,其中書房收錄有帝國名人名著,書卷氣息濃鬱,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
隻可惜艾倫又累又乏,草草參觀一番後,便紮進二樓浴室,痛快洗了個澡後早早擁被而眠。至於露茜和其它人,自然分得另外房間,便不贅述。
同樣在深夜回到自己位於方舟港的落腳處,格拉爾所住的公館顯然要比艾倫那小樓大氣得多。從馬車裡下來,格拉爾臉色陰沉,原因無它,自是見到艾倫和歐班從那大廳偏室一起出來的畫麵。那個房間,即便是他也沒進去過,然而一個投靠歐班僅有數月的男爵,卻已經進出其中。
這裡麵的含義,格拉爾自是再清楚不過。在格拉爾後頭下車的還有亞伯,格拉爾對這個侄子十分看好,並且寄予厚望。亞伯確實也沒讓家族失望,至少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打入伯爵的核心權力圈中實屬不易。之前亞伯也對自己所取得的成績頗有驕傲,然而在今晚,這個年輕人的信心遭受無情的打擊。
艾倫比他更年輕,卻已經走得更遠,而且得到若拉的青睞,這一切都把亞伯的信心丟到地上再無情踐踏。亞伯今晚喝了很多酒,如果不是被格拉爾拖回來,他可能還會喝得更多,最後讓自己在晚會上醜態百出。
先有一個馬庫,現在又是亞伯。家族兩個前途遠大的青年在艾倫的光輝下成為可有可無的點綴,甚至是笑料,這讓格拉爾十分氣憤。特彆是馬庫,那是格拉爾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至今他的妹夫還頂著一頂綠帽子而毫不知情,本來格拉爾想把馬庫培養成一名優秀的騎士,可自從那天晚上在艾倫身上磕了滿頭包後,馬庫就一直情緒低落。
沒想才隔了多久,亞伯又因為艾倫的關係苦惱糾結,格拉爾已經對艾倫恨之入骨。他拍了拍亞伯的肩膀道:“你放心吧,叔叔會幫你的忙,把若拉小姐的芳心給奪回來。可你自己也要爭氣,這點小事就喝酒解悶,以後遇上大事如何自處?”
亞伯來之前已經吐過一次,現在倒是清醒了不少。聞言點頭道:“我會努力的,叔叔。可我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了那個艾倫啊。”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不過區區一個男爵罷了。放心,你有的是機會。不過現在,給我去洗個澡,然後去睡覺。”
亞伯點頭去了,格拉爾歎了口氣。走進公館大廳時,一個男仆迎了上來,小聲道:“大人,您有客人來訪,已經等了您一晚上了。”
“客人?什麼客人?”
男仆遞給格拉爾一張名帖,帖子上用金粉燙著獨角獸的圖案。格拉爾手輕輕一顫,隻覺這張名帖就像團火焰似的,燙得他的手一陣發痛。他深吸口氣,把名帖收入口袋裡,然後大步走進去。大廳中點著二十四盞燭燈,將廳中事物照得一片雪亮。燈火下,一個男人正危襟正坐,氣定神閒,似乎沒有因為等了格拉爾一整晚而有何不耐煩的地方。
“我現在是不是該把衛兵叫過來,畢竟若讓人知道丹尼爾子爵的代表出現在我的公館裡,我可在歐班伯爵麵前說不清楚。”格拉爾看著對方冷冷地說道。
那人抬起頭,一張方正的臉上露出平淡的笑容,那歲月沉澱的內斂目光落在格拉爾的身上淡然道:“格拉爾子爵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是不會把財富往外推的,不是嗎?”
他也乾脆,直接拎起一口手提箱,放在膝上打開。當即大廳中飄蕩著一層氤氳的血色光色,這層淡淡的血光來自那口箱子被整整齊齊排列在一起的鮮紅晶石。男人拿起其中一塊晶石攤在掌中,掌心這塊晶石被處理成規整的長方狀,內裡似有鮮血在滾動似的。
格拉爾隻覺喉嚨一乾,失聲道:“沸血魔晶?”
“正確的說,這裡有一百塊沸血魔晶。而之後,還會有這樣九個箱子送到這裡。格拉爾子爵,這僅僅是丹尼爾大人的見麵禮。”那人微笑道,頓了頓,才說:“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查理,代表丹尼爾大人向您致以十二分的敬意。”
格拉爾腦袋飛快轉動。
沸血魔晶的市價每塊在千枚金幣左右,而這箱子中的魔晶成色鮮豔,顯然是高檔貨色,那麼市價會再提升個兩成。每塊一千二百枚金幣,這口箱子便價值十二萬。像這樣的箱子還有九個,那麼合計便是百萬金幣。即使格拉爾家底殷厚,百萬金幣仍然不是一個小數目。
他舔了舔嘴唇,臉上終於換上笑容:“不知道丹尼爾大人有何指教?”
查理放下箱子,雙手交錯擺在膝上,坐姿端正,無可挑剔。他滿臉笑容地說:“丹尼爾大人想請閣下幫一個小忙。其實非常簡單,以格拉爾大人的身份,當是幾句話的功夫罷了。”
幾句話的功夫賺過百萬金幣,格拉爾貪心,卻不傻。當下皺眉道:“請詳細說明。”
“是這樣,如你所見。在我們雙方的戰爭中,丹尼爾大人承認自己落在了下風。相信很快,歐班伯爵便會以此向丹尼爾大人提出談判的建議。”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程序,除非丹尼爾打算死戰到底,否則不會拒絕歐班提出的談判。談判桌上。將是另一個戰場,丹尼爾或許會因此有所損失,卻總比在戰場中失去更多的強。
“不過丹尼爾大人有自己一些打算,所以到時想請閣下說項,讓歐班伯爵把談判的日期往後延遲一些。”
“一些具體是多少?”
“最好,能夠拖上一個月。”
“一個月?”格拉爾站了起來,沉聲道:“丹尼爾大人是想趁這一個月進行什麼計劃吧,例如奪回失地?”
查理哈哈一笑,說:“閣下過慮了。我剛聽說,歐班伯爵打算讓您以及深海鱗姬入駐紫荊花。紫荊花與我們領地相鄰,若有什麼動作的話肯定瞞不過你們。退一萬步講,即便大人有收複失地的打算,深海鱗姬再不濟,擋上個一兩天總辦得到吧?到時候與你們相鄰的艾倫爵士隻要一發兵,丹尼爾大人縱有滿腹妙計也無從施起。你看,閣下有什麼值得憂慮的地方呢?”
“大人是有計劃,不過是想做好準備,把談判的損失壓到最低,請格拉爾大人不用擔心。”查理又暗示道:“若此事辦成,以後,還怕沒有合作的機會嗎?丹尼爾大人聽說閣下在歐班伯爵處得不到重用,很替你可惜呢。”
這點說中格拉爾的痛處,當下哼了聲道:“有勞關心了。”
“那麼這件事您看?”
格拉爾在大廳裡轉了幾圈,點頭說:“我儘力,但不管事成與否,這些魔晶……”
“當然還是您的。明天,會有另外幾箱魔晶送到你這兒,請閣下放心。”
這事便算談成,查理淡淡一笑,起身告辭。離開公館,轉進一條偏僻的小巷。查理走了幾步,迎麵行來一個罩在鬥蓬中的男人,兩人擦肩而過時,查理又輕又快地說:“告訴大人,格拉爾同意了。”
那人沒有說話,就像不曾聽見查理說什麼般,徑直離去。等查理也消失在巷子後,一個人影在巷口閃過,又走進公館裡,最後見到格拉爾,低聲道:“大人,他走了。”
“很好,這件事不許泄露出去。否則……”格拉爾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深夜時分,突然一群夜鳥從城市某個角落衝起,鳥群轉而散去,卻獨有一隻拍翼遠去。到了第二天早晨,這隻鳥落在了波特緹麗湖的獨角獸城堡中,由老管家從鳥兒的爪子上取下一個細細的木管。打開,從裡麵倒出一張卷好的紙條。
片刻後,這張紙條被送到丹尼爾的桌子上。在丹尼爾用過早餐,來到書房,既看到了這張紙條。
紙條上是一行小字,寫著“一切順利”幾字。丹尼爾淡淡一笑,伸手握緊,再鬆開時,紙條已經變成幾片粉末飄落。他看向窗外的大湖,窗戶的玻璃上映射出他的身影。
黑鐵堡那邊已經有所動作,黑格斯帶上二十名黑雲騎士已經秘密出發,預計再有一周,便可抵達方舟港,再轉輾來到丹尼爾的領地。等他們一到,便是對付艾倫的時候。丹尼爾要把談判拖上月許時間,便是為了從容布置,以期一舉剪除艾倫這個勁敵。艾倫一去,歐班便等若一隻沒牙的老虎,到時候丹尼爾儘可收複失地。
區區一支深海鱗姬還沒被他放在眼中,真正讓他感到威脅的隻有艾倫以及他的軍隊。至於歐班,丹尼爾冷笑一聲,那不過是隻紙糊的老虎罷了。嚇嚇人猶可,真正打起來,歐班隻有投降的份。
丹尼爾太清楚他的弱項了。
艾倫是被一陣驟雨般的敲門聲吵醒的,他在晨光中坐起,打了個哈欠,抓了抓稍嫌淩亂的頭發道:“誰啊?”
門被推開,露茜站在外頭,一臉詭異笑容:“你有訪客到了。”
“這麼早?”艾倫皺了皺眉頭,跳下床問:“是誰?”
卻聽不到露茜回答,轉身,門外少女早不知蹤影。艾倫聳聳肩,洗漱一番後換上乾淨的衣服走下了樓。樓下的小餐廳裡已經為他準備好的早餐,艾倫一下樓,便聞到了香草熏肉的芬香。他頓時食指大動,卻記起還有訪客到來,隻得咽了咽口水轉向大廳。
大廳的沙發上坐著個人,背對著艾倫看不清長相。不過對方一身男衣,還戴了頂紳士高筒帽,當是位男士。不料艾倫轉到前方,卻看到若拉那張漂亮的臉蛋,於是搖頭笑道:“原來你也有女扮男裝的愛好。”
若拉拿下帽子,她甚至在自己的鼻子下貼著兩片胡子。聞言笑問:“難道是你的情人?”
“不是,一個朋友而已。”艾倫拍拍肚子道:“不知若拉小姐用了早餐沒有,若是沒有,不妨一起。老實說,我現在餓得要命。”
“也罷,早上為了偷偷溜出來,我確實沒吃過早餐。”她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於是兩人坐到了餐廳的長桌前,桌上擺著豐富的食物。主菜是香草熏牛肉,配菜則是濃湯,鮮菜沙拉、芝士以及兩片薄薄的麵包。若拉一屁股坐了下去,說:“這裡的廚師很不錯的,他們做的東西看著簡單,但食物的味道層次感十足。比白堡的廚師做得好多了。”
她先是用湯匙舀起一匙濃湯往自己嘴裡送,再送進一口鮮菜沙拉。最後熟練地用餐刀切下一小丁塊牛肉,再用叉子送進自己嘴中,一陣細嚼慢咽起來。那動作卻是如此優雅,帶著行雲流水的味道。艾倫搖頭讚道:“如果吃相也有會品級的話,若拉你肯定是最高級的那一種。”
若拉聽得滿臉笑容,放下刀叉說:“那麼,讓我們來談談那筆大生意吧。”
艾倫往自己嘴中送了塊牛肉:“我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