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當芬裡爾城中的人們看到那個男人安全跑到敵方的陣前,並從威利克手中接過麵包和乾肉時,人們臉上的表情開始發生變化。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拉了拉父親的衣角道:“爸爸,我餓。”
那位父親咬了咬牙,抱起孩子也跑了出去,並叫道:“我們也投降。大人,請給我的孩子一點吃的。”
威利克很乾脆地拿給他充足的食物:“孩子要吃飽,大人也不能餓著。”
捧著手上沉甸甸的食物,男人的眼角已經噙滿樸素的眼淚,他拉起孩子,便跑進艾倫的軍中。威利克再回頭,大吼:“還有誰?”
“我!”
“我投降!”
越來越多的人跑出了城外去,既然對方履行了承諾,自然沒人願意再呆在城內。何況之前的杜魯夫,現在的亞洛。這些貴族根本不理會平民的死活,平民自然也就沒義務對他們保持忠誠,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而現在,這個道理正被人們付諸實踐。
當看到大部分平民都跑出城外去後,有的士兵開始動搖了。傑夫看在眼中,大喝道:“平民可以選擇投降,但我們不可以。記住,我們是士兵,是保護城市的盾和劍。隻要奧斯爵士沒有明確宣布投降,我們就得死戰到底!”
士兵們歎了口氣,有人苦笑道:“隊長,就我們這點人,還不夠對方一輪殺啊。”
傑夫默然,確實,現在芬裡爾城能夠運用的軍力還不到兩百人。本身餓狼領的軍隊人數就不多,先是跟著杜魯夫在伯爵領內折損了一批士兵。之後由於亞洛的做為,又逼走了一些。現在芬裡爾城中剩下的士兵隻有一百多人,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城市。
“我去看看大人怎麼說。”傑夫隻能對士兵如是道,他可以想像。如果奧斯爵士不準備投降,那麼到達時限,對方進攻的時候,不排除有逃兵出現。
可即使知道又如何,一座失去信仰的城市,根本無法奢望會有士兵願意奉獻自己的鮮血和生命。傑夫悲哀地想著,他離開城牆的背影,透著深深的蕭瑟之意。
城主府的議室中,亞洛又跳了出來叫道:“我們不能投降,一旦投降,我們的處境將比平民更不堪。在座的各位,請你們好好想想。等對方接管了這座城市後,我們最好的結局就是給軟禁起來。”
“可大部分平民已經離城,相信過不了多久,選擇投降的人還會更多。”有官員道:“到最後,根本沒人會為我們保護這座城市的。”
“怎麼沒有,我們還有軍隊!”亞洛拍著桌子道。
傑夫的聲音冷冷從後麵傳來:“亞洛大人,我們的軍隊可隻剩下兩百人不到。我想請教大人,我們拿什麼去對付四倍於我們的敵軍?”
衛隊隊長走進議室,來到自己的位置上。亞洛臉色漲得通紅,道:“打仗是你們這些軍人考慮的問題,你們的義務就是保護我們。如果連這點也做不到的話,我們為什麼要養你們這些廢物?”
“說得沒錯,亞洛大人。可如果不是您之前克扣軍晌,怎麼會逼得部分士兵離開。如果不是你的所做所為,我們的軍隊而何至隻有這麼一點人。所以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拜亞洛大人您所賜!”傑夫寸步不讓地說道。
亞洛氣得頭冒青筋:“放肆!傑夫隊長,你這是以下犯上。來人啊,把這個混帳給我關起來。不,給我殺了!既然不會守城,那我還要你這樣的廢物乾什麼!”
然而亞洛連吼幾遍,卻不見衛兵出來。傑夫這才道:“真遺憾,亞洛大人。現在所有能夠戰鬥的人都給我集合到城牆那邊去了,可沒人來執行你的命令。”
他又看向奧斯道:“大人,我們士兵就是您手中的刀劍。如果您不準備投降,那我們可以為你流儘最後一滴血。可前提是,這道命令必須由你親自發出,而不是讓某個人來命令我們。這是我們這些軍人,對你最後的要求!”
議室裡氣氛沉重,幾個官員都低下頭去。小男爵看了看傑夫,又看向亞洛。亞洛彆過頭道:“不要看我,現在傑夫隊長可沒把我放在眼裡,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決定好了。”
奧斯吸了口氣,用稍帶稚嫩的聲音說:“傑夫隊長,我們打得贏嗎?”
傑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老實說,我們一點勝算也沒有。除非丹尼爾大人的軍隊來支援我們,否則哪怕大家肯拚命,最後也隻能戰死而已。”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投降好了。無論如何都打不贏的戰爭,打來做什麼?”小男爵簡單的心靈做出最直接的判斷,而聽到他這句話,大多數人都覺得鬆了口氣。
畢竟這個命令由男爵來下,總好過由他們提出來。可看到奧斯那年幼的臉孔,眾人卻又覺得臉上火辣辣一片。說到底,這個男爵還是個孩子,由一個孩子來承擔這一切,傳出去他們也臉上無光。
旁邊的亞洛哼了一聲,摔門離開。既然要投降,他可得趁現在還有時間,趕緊收拾東西離開才行。隻要有那些搜刮來的財富,去到哪裡,他還不是照樣過貴族般的生活?
沒讓艾倫等多久,第二天,芬裡爾城打開了城門。奧斯爵士在一眾官員和衛隊的護擁下來到艾倫的陣前,小奧士將一本法典呈獻給艾倫,代表著蘇裡爾城向他臣伏。艾倫接過法典,又轉交給奧斯,這個儀式便算完成。很快,艾倫的群狼戰旗以及代表了歐班伯爵的旗幟很快懸掛以芬裡爾城最高的鐘樓上,以標誌這塊領地的歸屬。
軍隊仍留在城外紮營,艾倫僅帶了威利克和山王戰士,跟隨芬裡爾城的大小官員走進城中。城市比他想像中還要糟糕,投誠的平民已經安返城中,艾倫為芬裡爾城提供了幾車食物,也安定了平民的心。然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艾倫看到的景象,讓他無法相信自己正走在一位爵士的城市裡。
這座芬裡爾城,比邊境之地的蘇爾城還稍有不如。
“誠如你所見,大人。芬裡爾城根本就是一個貧瘠的地方,即使你占領了這片土地,也無法為你創造什麼。”一位官員如實道。
“你叫什麼名字?”
“索爾,我是城裡的書記官。”
艾倫點頭說:“很好,索爾先生。那麼請你認真地記下這一天,因為這一天,將是這座城市新生的一天。在不久的將來,這裡將會完全不一樣。而時間會見證一切。”
索爾呆了呆,才認真地點頭,並將艾倫這句話記了下來。
走過堪比貧民區的城市街道,來到城主府前時。看著這座規模龐大、結構精妙、裝飾華麗的府邸。艾倫由衷說道:“如果把這座建築物所需要的花費拿來進行城高建設的話,我想芬裡爾城和現在會大不一樣。”
後麵一票官員都低下了頭,索爾苦笑道:“這是杜魯夫爵士留下的遺產。”
“很好,那麼呆會把裡麵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字畫和雕刻,全部給我清點出來。”艾倫淡淡道。
索爾一驚,說:“大人這是?”
“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貴重的物品,與其把它們放在這裡,不如換成錢來得好些。就作為改造這座城市的第一筆啟動資金吧。”說完,艾倫大步走了進去。
索爾在後頭若有所思,他原本以為艾倫是要把貴重物收為私產,卻沒想到他是用來改造城市,這讓索爾感到意外。在參觀完城主府後,艾倫著威利克負責收集這裡麵的貴重品,以免那些官員中飽私囊。然後和小男爵奧斯在議室中單獨見麵,在傑夫猶豫的目光裡,艾倫笑道:“你是個忠誠的部下,不過放心吧。如果我要對男爵不利,根本無須這麼麻煩。”
傑夫肅然道:“有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他離開之後,偌大的議室便隻剩下艾倫和奧斯。艾倫注視著這個年幼的爵士,男孩麵對艾倫表現得有些緊張,雙手十指不安地揉動著衣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還很小,這個年紀根本承擔不來身為一名領主的責任。不過艾倫剛才已經了解過情況,奧斯被擺上這個位置,更多是為了讓亞洛方便操控罷了。
“奧斯男爵。”艾倫輕聲道。
小男孩像是受到什麼驚嚇,突然繃得筆直,道:“在。”
艾倫失笑說:“你不用那麼緊張,告訴我,你多大了?”
“過了今年,我就12歲了。”
十二歲的年紀啊,艾倫想起自己,他在奧斯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在生和死的界線上徘徊了多少次。而這個男孩,則在杜魯夫的護翼之下成長。所以同樣的年齡,他卻顯得青澀和稚嫩。
艾倫看著他,平靜地說:“你的父親,也就是杜魯夫男爵,他死在我的手下。”
男孩一怔,跟著低頭道:“我知道,傑夫昨晚有跟我提起你。”
“是嗎?那麼,你恨我嗎?”
奧斯沉默了片刻後,抬頭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