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學宮大祭酒黃石元、太室書院山主錢心炎,沒能抓住秦素蹤跡的萬象學宮大祭酒溫仁,再加上幾位副山主、祭酒、監院,足有十餘人之多。
按照道理來說,三位大祭酒山主聯手,又是如此陣仗,已經很少有人能夠抵擋,不過此時他們還是落入下風之中。原因無他,對手人數太多。
道門這邊多達二十人。大明官李世興、二明官鐘梧、三明官王仲甫、四明官諸葛鏨、五明官魏臻,再有就是出身秦家的四大門客,“表裡不一”秦不一、“說一不二”秦不二、“不三不四”秦不三、秦不四,以及補天宗宿老雲承宗、靜禪宗方緣、天樂宗百媚娘、慈航宗慧玄師太、清微宗陸時貞、清微宗李如劍、正一宗張岱山、牝女宗柳玉霜,以及戴罪立功的太平宗沈元重、渾天宗樓心卿、真傳宗穀玉笙。
這三十餘人,境界最低之人也是天人逍遙境,三十多位天人境大宗師混戰交手,自然不像普通江湖武人交手那般,隻要幾條長街幾條巷子就能容納,三十餘人的戰場拉長到方圓十餘裡,占據了大半個原本遼東大軍用以排開陣勢全麵攻城的戰場,實是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壯觀景象。
這也是遼東大軍不能乘勢攻城的緣故,就算天人境大宗師對於自身氣機的掌握已經十分精微,可在這種亂戰局麵下,逸散氣機也十分可怕,遼東大軍隻能選擇按兵不動。
帝京城的城牆不可謂不堅固,可先是被李玄都和龍老人踩塌了一段,接著又被陳眠和徐大撞出一個缺口,此時再有三十餘位天人境大宗師的混戰,哪怕是四丈厚的城牆也支撐不住,開始大麵積坍塌,化作廢墟。
不過在亂戰之中,也有主次之分。
李世興作為道門眾人中戰力最強之人,對上了太室書院的山主錢心炎。
李世興俯身一按腳下地麵,沉聲道:“起。”
在錢心炎的腳下出現了無數陰影,這些陰影彙聚成片,似湖似海,上下翻滾,然後從中升起十三個身影,將錢心炎團團圍住。
錢心炎環視一周,隻見這十三人俱是身著黑衣,臉色蒼白且僵硬,眼窩中不見眼珠,唯有幽幽燃燒的黑焰。
錢心炎沉聲道:“十三劍奴。”
李世興並不說話,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背後所負的十三柄長劍齊齊出鞘,劍身上燃起黑色的陰火,分彆落入十三名劍奴的掌中。而且在長劍飛向對應劍奴的過程中,劍上的陰火拉長一道道軌跡,在上空交錯成一張大網,朝著錢心炎當頭落下。
錢心炎仍舊是不閃不避,雙手一分,便將這張落下的大網從中撕扯開來,身形一掠,直奔李世興而去。
李世興後撤,十三劍奴隨之而動,從原本的包圍之勢變成列陣之勢,擋在錢心炎和李世興之間。
錢心炎一掌前推,一名劍奴橫劍於身前,右手握住劍柄,左手食指抵住劍身,硬抗錢心炎的一掌。
劍身上的陰火傷不得錢心炎分毫,錢心炎保持前掠姿勢不變,繼續前行,這名劍奴手中長劍向內彎曲出一個駭人弧度,雙腳離地,不斷後退。
不過在這名劍奴之後還有劍奴,兩名劍奴用同樣的動作抵住這名劍奴,兩名劍奴之後又是四名劍奴,四名劍奴之後是六名劍奴。
隨著劍奴數量的增加,錢心炎的前進速度越來越慢,最終止步不前。
十三尊劍奴生前無一不是江湖上的高手,隻因修煉“太陰十三劍”走火入魔,這才化為劍奴。尤其是為首的這名劍奴,生前是一位天人逍遙境的陰陽宗高手,強行修煉“太陰十三劍”,在成功躋身天人無量境的那一刻被心魔所乘,化作劍奴,實力遠超其他劍奴,就算不能發揮生前的十成修為,也不容小覷,這才能成為十三名劍奴的核心“劍尖”,從正麵抵擋錢心炎。
錢心炎手臂一震,又生出一股浩大新力,竟是讓眾劍奴又齊齊退後一步。
劍陣陡然一變。
李世興排眾上前,十三劍奴來到李世興身後,將十三道劍氣彙聚於李世興一人身上。
李世興集合了十三劍奴之力,一身劍氣浩大磅礴,直衝九天,然後朝著錢心炎一劍當頭劈下。
錢心炎雙手推出,以雙掌抵住這一劍,掌心被割裂開一線傷口,袖口衣襟狂亂飄飛,雙腳下陷地麵之中。
兩人之間生出的氣機漣漪好似呼嘯大風。
黃石元對上了鐘梧和王仲甫,雖然後二者都不是天人造化境大宗師,但都是天人無量境的修為,而且還是其中的佼佼者,鐘梧與悟真隻在仿佛之間,王仲甫則有堪比半仙物“幽冥九陰尊”。
王仲甫一揮大袖,無窮無儘的陰氣從袖口中滾滾湧出,先是彌漫兩人身前的方丈之地,繼而籠罩數裡之地,昏天地暗,如墜九幽。
黑氣掠過之處,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綠色飛快褪去,滿地枯黃。腳下地麵也被汲取了水分,地麵開始乾涸開裂,幾乎要徹底沙化。
陰氣化作層層鉛雲,籠罩於上空,抬頭望去,就會發現黑雲不斷下壓,濃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一般,其中沒有雷霆呼嘯翻滾,卻有無數似有似無的陰魂暢遊,時隱時現,讓人心中生出說不清的壓抑。
黑氣滾滾,愈演愈烈,在其周圍幾乎要化為實質液體。
黃石元身形前掠,周身浩然之氣一漲再漲,直逼王仲甫。
鐘梧一拳打向黃石元,氣機浩蕩。
黃石元隻得先接這一拳,兩人之間瞬間激蕩起劇烈氣機漣漪,使得腳下的地麵瞬間被撕裂開來。
王仲甫繼續催運法術,不僅是兩人頭頂上方的滾滾陰氣結成濃重黑雲,遮天蔽日,兩人腳下的地麵也變得粘軟起來,好像是雨後的泥地,黏黏軟軟,仿佛活物一般,輕微蠕動。
黃石元被鐘梧一阻,重新落回地麵,下意識地低頭望去,隻見腳下一片黑色霧氣,甚至已經漸漸漫過腳麵,仿佛是暴雨時節的街道,因為雨水來不及排泄的緣故,逐漸形成積水,乍一看去,更像是一條小河。
在這片黑氣之下,地麵竟然開始蠕動,變得高低不平,其中有無數麵孔生出,痛苦猙獰,又有數不清的手掌伸出地麵,妄圖抓住黃石元的腳腕。
隱約之間,周圍驟然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鬼魅之聲,好似是萬鬼夜行,四周的黑色霧氣好像活過來一般,激蕩旋轉形成了無數個黑色的旋渦,呼嘯震蕩。
最後,整個地麵都劇烈顫抖起來,地麵如波浪滾滾,翻騰不休,好像有一隻窮凶極惡的上古荒獸要撕開大地從地下爬出。
黃石元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身形猛地向上升起,離開地麵。
下一刻,地麵開裂,一道巨大黑影緩緩現世,足有十餘丈之高,周身上下混沌一片,就像用墨水在白紙上塗抹了一個人形。
黑影現世之後,做了一個佛家結印的動作,然後就見它的全身上下睜開無數眼睛,密密麻麻,與任何一隻眼睛對視,都會生出眩暈之感,甚至會被奪去心神,淪為傀儡,正是“幽冥九陰尊”。
平心而論,“幽冥九陰尊”本質上頗為惡毒,隻是有些時候,水至清則無魚,想要讓朋友越來越多而敵人越來越少,總是要妥協的,就如同李玄都對待巫鹹的大度一般,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黃石元受到邪光的影響,身形一震。
鐘梧再度出手就是自己的另一門絕學“大化天魔手”,一掌緩緩向前推出,生出極為可怖的凶厲氣息,似是神魔降世,懾人心神。
一瞬間,黃石元的視線中已經不見鐘梧的蹤影,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此時鐘梧借助“大化天魔手”之力,已然有了幾分天人造化境的神韻。
黃石元避無可避,隻得一掌迎上。
兩掌相交,鐘梧立時催動“蝕日大法”,開始強行汲取黃石元的修為。
黃石元憑借“浩然氣”,讓鐘梧吸之不動。
不過“幽冥九陰尊”的千百邪眼之中又射出無數邪光,落在黃石元的身上,層層疊加,這些邪光雖然沒有重量,但黃石元的動作卻變得遲緩起來,甚至不僅是動作遲緩,甚至就連思緒也變得遲鈍起來。
趁此時機,王仲甫一揮大袖,一條黑幽幽的鎖鏈憑空出現,不知以何種金屬材質鑄就,其上刻有無數符籙紋絡,如黑色巨蟒,嘩啦啦作響。
這條鎖鏈不斷伸長,一端纏繞在黃石元的脖子上,另一端被王仲甫握在手中,然後輕輕一拉,鎖鏈立時收緊。
王仲甫輕聲道:“黃泉無法,陰司有序,冥鎖即至,生魂難逃。”
在眾多大祭酒之中,溫仁的境界修為最低,故而最為狼狽,被秦家四大門客打得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秦不三和秦不四口頭更不饒人。
秦不三道:“久聞儒門九位大祭酒,無一不是天下間頂尖的人物,距離長生之人也隻差一線,卻沒想到還有這等濫竽充數之人,老四,你說這叫什麼?”
秦不四道:“我知道,這叫水貨。”
兩人哈哈大笑。
溫仁心中惱怒至極,想要給這兩人一點教訓,卻被秦不一抓住破綻,一掌打了個踉蹌,秦不二趁機揮動手中長鞭,卷住溫仁的手腕,奮力一扯,使得他長劍落地。
秦不三和秦不四怪叫一聲,四掌齊齊推出,重重拍在溫仁的胸口之上。
溫仁口中鮮血狂噴,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