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寧被南宮大成的傾力一掌打得閉過氣去,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當她幽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一處山洞之中。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仙劍“叩天門”劍尖刺入地麵,立在他的身旁。
玉清寧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四肢百骸受到封堵,動彈不得。
玉清寧的臉上頓時湧上一抹紅暈,說不清是羞是惱。
“不要誤會。”背對著玉清寧的紫府劍仙緩緩開口了,“我若不把你帶出來,你就要死在儒門之人的手中了。至於你身上的禁製,不是我下的,是那個什麼山主留下的。”
玉清寧臉色略微緩和,低聲道:“那……多謝你了。”
紫府劍仙不再說話,也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
玉清寧微微掙紮了一下,嘗試運轉氣機,卻發現自己各個關鍵穴竅都被硬塞了大量的“浩然氣”,因為南宮大成境界修為遠在自己之上的緣故,極難化解,以她的境界修為而言,隻能用水磨工夫,慢慢化解。
玉清寧再次無功而返之後,隻得停下無謂的努力,再次望向背對著自己的紫府劍仙。
紫府劍仙沒有轉身,卻感受到了玉清寧的視線,說道:“我能你解開體內禁製,不過男女授受不親,還是算了吧。”
“你還信這個?”玉清寧哭笑不得,“真要講究儒門禮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該怎麼說?”
“那我走?”紫府劍仙站起身來,作勢欲走。
“你……”玉清寧不由有些氣急,自己現在動彈不得,他要是一走,隻剩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再來個小賊之流,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豈不是要重蹈師父當年的覆轍?
紫府劍仙道:“你什麼你?不是你要我走的嗎?”
玉清寧無奈道:“沒看出來,你這人還挺無賴的,我幾時讓你走了?不是你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嗎?”
紫府劍仙倒是沒有狡辯反駁,又緩緩坐下。
玉清寧歎了口氣:“我們是怎麼逃出來的?其他人呢?”
紫府劍仙沉吟說道:“慈航宗的白宗主和玄女宗的蕭宗主趕到之後,就隻剩下兩個儒門之人牽製我,我雖然不能取勝,但就此退去卻是不難,隻是看到你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還有個千門之人想要打你的主意,我便殺了那個千門之人,將你帶了出來。”
“就這麼簡單?”玉清寧疑惑道。
“就是這麼簡單。”紫府劍仙的語氣十分肯定。
玉清寧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為什麼總是背對著我?禮教還沒森嚴到男女不能見麵的地步吧?”
紫府劍仙陷入到沉默之中,過了許久方才說道:“當然沒有,隻是……”
玉清寧直接打斷道:“既然沒有,那你轉過身來。”
紫府劍仙再次沉默。
玉清寧也不強求,隻是說道:“好罷,等我解開禁製,我自己看就是,你總不能躲著我吧?”
紫府劍仙聞聽此言,說道:“怕了你了。”
玉清寧道:“你轉過身來。”
這一次,紫府劍仙沒有拒絕,緩緩轉過身來。
隻見他的胸口位置已經完全塌陷下去,隱約可見一個掌印形狀,可見儒門之人的這一掌毫無留手之意。
紫府劍仙畢竟不是擁有“長生石”的李如碃,體魄十分脆弱,硬挨上一掌之後,還是遭受重創。幸而他有“漏儘通”,不僅續住了性命,而且還在緩慢愈合。
玉清寧見此情景,並未太過震驚,似是早有預料,沉默了許久之後,輕歎一聲:“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憑你的本事,怎麼會被人傷成這樣?”
紫府劍仙又轉過身去,淡然道:“不要自作多情,我受傷與你沒有半分關係。”
雖然玉清寧不曾嫁人,但年紀擺在這裡,早已不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啞然失笑道:“好,與我沒有關係。”
紫府劍仙又轉過身來:“怎麼,你不信?”
“我信,我怎麼不信?”玉清寧微笑道,“你小心些,不要傷上加傷。”
紫府劍仙怒道:“這點小傷,我還承受得起。我說了,我隻是順手把你帶走而已,有你在我手上,李玄都的人便不敢來找我的麻煩了。”
“你急了。”玉清寧輕輕一笑。
紫府劍仙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玉姑娘,我看在故人的情麵上,這才救你一命,你不要得寸進尺。”
玉清寧收斂了笑意,輕聲道:“扶我起來,我便不得寸進尺。”
紫府劍仙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將玉清寧扶了起來,隻是整個動作異常小心,生怕觸碰到她半分。
玉清寧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塊獸皮上麵,後麵是塊頗為光滑的石壁,剛好可以靠在上麵。
她坐起身後,感慨道:“這才像個年輕人。”
“你很老嗎?”紫府劍仙皺了下眉頭。
玉清寧道:“我不老,不過與過去相比,也不算年輕了,放在尋常百姓家裡,再過幾年都可以做祖母了。”
紫府劍仙又不說話了,而且故意不去看玉清寧。
玉清寧與宮官不同,不大擅長主動進攻,既然紫府劍仙不說話了,那她也不好主動開口,兩人之間陷入到沉默之中。
過了不知許久,紫府劍仙打破沉默,問道:“你餓不餓?”
正靠在牆上閉目養神的玉清寧睜開雙眼,搖頭道:“我辟穀,隻在初一十五進食。”
紫府劍仙“嗯”了一聲,甚至還隱隱鬆了一口氣。
玉清寧忍不住問道:“我有那麼可怕嗎?還是說我麵目可憎?”
紫府劍仙道:“你不可怕,也不麵目可憎,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玉清寧問道。
紫府劍仙隻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玉清寧道:“你在想張大小姐,對不對?”
紫府劍仙一驚,猛地望向玉清寧,似乎是在問她怎麼知道。
玉清寧忍不住一笑:“你啊,終究不是他。”
“他?”紫府劍仙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李玄都。”
玉清寧道:“佳人已逝,徒呼奈何?”
紫府劍仙道:“本尊是怎麼說的?”
玉清寧知道他記憶並不完整,除了知道李玄都這個本尊的存在之外,記憶就停留了天寶二年,有此一問也不奇怪,說道:“他說……張大小姐不願跟隨海石先生離開,不願苟且偷生,而要追隨父兄,以死明誌。他敬重張大小姐的剛烈,卻也不得不與張大小姐背道而馳,既然他求死不能,張大小姐又不願與他同生,那麼便是兩人緣分已儘。”
“一派胡言!放屁!”紫府劍仙怒道,“他定是移情彆戀了。”
“也許罷。”玉清寧臉上的笑容有些複雜,“不過我覺得此事的關鍵不在於他,而在於張大小姐,張大小姐若是有意,為何不隨海石先生離開呢?”
紫府劍仙無言以對。
玉清寧勉強抖了下雙肩,雙臂還是紋絲不動,說道:“你剛才不是說可以幫我解開禁製嗎?解吧,我不介意。”
紫府劍仙轉身往洞外走去:“我介意。”
玉清寧把頭向後稍稍一靠,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
紫府劍仙獨自走出山洞,伸手按住胸口,眉頭微皺。
先前一場大戰,他被盧北渠傾力一掌拍在胸口,差點就要斃命於他的掌下,所以不是他故意不幫玉清寧解開體內禁製,而是有心無力。現在他隻能期盼著,無論是道門,還是儒門,在他未曾恢複傷勢之前,都不要找到這裡來,最好雙方再打上一場,來個兩敗俱傷。
隻是這世上的事情,往往都不遂人願。紫府劍仙盼望著無人打擾,能讓他在此慢慢養傷,恢複元氣,就見一夥人遠遠地朝這邊走來。
這夥人似乎並非專門前來尋人,倒像是誤打誤撞直奔這邊而來。
紫府劍仙忍不住心中叫苦,真是虎落平陽、龍困淺灘,若在平常時候,他隨手就打發了,如今卻是為難。他反身回到洞中,環顧一周,伸手握住“叩天門”,就見叩天門的所有光華和劍身上的異象悉數斂去,乍一看去,就像一把普通長劍。
然後他又整理了下胸前的衣襟,使得胸口位置的掌印不再那麼明顯。
玉清寧見此情景,忍不住問道:“這是……儒門中人找來了?”
紫府劍仙並不回答,又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聞香堂麵具給玉清寧戴上,說道:“你的容貌容易招惹是非,還是醜點好。”
玉清寧驚奇道:“你還有這種東西?我以為隻有素素會隨身攜帶這個。”
紫府劍仙又給自己戴上一張,說道:“不要小瞧這個東西,若不是它,我也不能那麼容易就躲開你們的追蹤。”
玉清寧訝然道:“你早就知道。”
紫府劍仙道:“我又不是初入江湖的少年人,不知道才是咄咄怪事。”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那夥人已經越來越近,甚至可以聽到腳步聲。
兩人同時不再說話。
不多時後,兩個人影走進了山洞,卻是兩個女子,手中持有長劍,步法輕盈,見到洞中兩人,臉上露出警惕之色,舉起手中長劍,指向兩人。
其中一個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女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