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劉謹一如此說,三人也不驚訝,畢竟每次正邪大戰都要有人不幸被卷入其中,運氣好的能撿回一條命,運氣不好的直接死在裡麵,
三人互相見禮之後,分而落座,劉謹一又掏出兩枚太平錢,招呼夥計上菜。
兩枚太平錢就是六十兩銀子,放在彆的地方,七八桌席麵也是夠了,可在明升客棧,就夠一桌的。
若是以前的劉謹一,萬不會如此奢侈,可加入“太平客棧”之後,每月都會有例銀,根據天地玄黃四個級彆各有區彆,黃字號夥計是每月一枚太平錢,玄字號夥計每月十枚太平錢,地字號夥計每月三十枚太平錢,天字號夥計每月五十枚太平錢,而且特彆的差事還會有拔下相應的銀錢,這筆銀錢如何花銷,全看當差之人自己安排,超支了就拿自己的錢補上,還有富餘就全歸自己。
如今劉謹一是地字號夥計,每月有三十枚太平錢的進項,換成銀子就是九百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這一年來他沒有如何花錢,所以攢下了不少太平錢,再加上這次還給他批了一百太平錢,算是手頭寬裕,就不計較這點小錢了。
劉謹一可以肯定,如今的龍門府中肯定有許多同僚,各有各的差事。早先的時候,他們還有地盤的劃分,可到了後來,夥計越來越多,他就發現上麵變了策略,不再以地盤區分,而是以職責來劃分。比如說他們“跑堂”這一派,真應了一個“跑”字,搜集情報,天南海北到處跑。還有“廚子”那一派,劉謹一隻見過一個,好像是西域馬賊出身,擅長用刀,出手狠厲,這一派的人是專門負責殺人的,比如說劉謹一為了隱藏身份而不便出手的時候,就可以交給他們,同時他們也負責對內處決叛徒。還有“賬房”一派,與“廚子”一派就截然相反,幾乎不會出手,從事案牘差事,每月給他們發放例銀的就是這些人。除此之外,就是“雜役”一派了,這一派最是人多勢眾,乾的事情也最多,顧名思義,其他三派做不了、不方便做的事情,都交給“雜役”派,這一派也是魚龍混雜。
說起“雜役”一派,為首的是個天字號夥計,據說是“雜役”的親傳弟子,也是客棧成立之初第一個加入的夥計,地位不同尋常。她稱呼自己師父的時候,常常以“小掌櫃”稱之,旁人雖然不知道其中意思,但都覺得比“雜役”像話,畢竟真讓他們稱呼自己的上司為“跑堂”、“雜役”、“賬房”、“廚子”,怎麼都覺得有些不敬。於是旁人也有樣學樣,一律按照掌櫃稱呼,原本的“掌櫃”自然是大掌櫃,“跑堂”是副掌櫃,“賬房”是三掌櫃,“廚子”是四掌櫃,“雜役”是小掌櫃。在一眾夥計的認知中,“東家”肯定是地位最高之人,還要在大掌櫃之上,所以要格外尊敬,敬稱其為“東主”。
其實韓月之所以如此稱呼石無月,是因為那時候的石無月瘋病未愈,想起一出是一出,她覺得李玄都是大掌櫃,她就該是小掌櫃,她可沒想過什麼三掌櫃、四掌櫃,就隻是大小之分,可客棧中其他人不知其意,才有了這樣的誤會,後來石無月瘋病好了,也就不在意這些稱呼上的區分,沒有刻意糾正,如此陰差陽錯之下,這倒是成了客棧中不成文的規矩。
發展到後來,客棧中兩個互不相識的夥計第一次見麵,都要互相盤盤道,總有個歸屬問題。一方問:“兄弟怎麼稱呼?”另一方答:“‘跑堂’的,某某某。”一方再說自己來曆:“我是‘廚子’的,某某某。”若是有熟人,還會再多說一句:“你是‘廚子’的,那某某某你認識嗎?”若是認識,這就搭上了交情。若是像劉謹一這種直屬於某位掌櫃,還會多加一句“跟著副掌櫃做事”,旁人就會肅然起敬,多上幾分忌憚。問過歸屬,再論級彆,你是玄字號,我是地字號的,那這次行動,你得聽我的。如果兩人級彆相同,那就論資曆,誰先進客棧,是前輩,誰晚進客棧,是晚輩。實在不行,老辦法,比拚境界修為,不傷和氣,用江湖上的話來說,那就是搭搭手,誰贏誰說話。
除此之外,“掌櫃”一派和“東家”一派最為神秘,很少有人現身,不過這兩派人隱隱在其他四派之上,隻有遇到大事的時候,他們才會露麵。
劉謹一記得副掌櫃交代過,這次會有“掌櫃”一派的人來與他見麵,不過具體時間還不確定,對方是一名天字號夥計,而且是跟著大掌櫃做事的,與大掌櫃關係不一般。
按照“太平客棧”內部不成文的規矩,對方無論是出身,還是級彆,都比劉謹一高出一籌,那麼沒說的,肯定要以對方為主。
劉謹一正想著這些,忽然聽那負刀的漢子大聲道:“劉老哥出手闊綽,我看還是發財了。”
劉謹一頓時回過神來,望向這個漢子,此人名叫李大宏,可是跟東海李家沒有半點關係,看似粗魯,實則心細如發,而且為人貪得無厭。
劉謹一心裡明白,他這是看見自己的兩枚太平錢了,認定自己發了財。
江湖上的散人,多是如此,眼界不高,為了三瓜兩棗斤斤計較更是常態。當年劉謹一救了個富賈,被人家感謝,發了筆小財,大約有五千兩銀子,當時這哥幾個就拚命吹捧,說他是個仗義疏財的好漢子,什麼叫大俠,首先是仗義,然後就是一擲千金,把錢不當錢才成。劉謹一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兄弟幾個為什麼突然像嘴上抹了蜜,但不管真的假的,當麵吹捧總比背後戳脊梁骨要好,何況這銀子明擺著得花光了算,不然他們能饒了你?總之,無論他們是當麵捧你還是背後罵你,結果都一樣,不如主動點兒,還能落個仗義疏財的好名聲。
如今看這架勢,這姓李的家夥,開始探底了,接著就是故技重施。
劉謹一如今加入了客棧,修為大進不說,身後有一位天人無量境的大靠山,腰杆也硬了,底氣也足了,幾十個太平錢還真不放在眼裡,說道:“實不相瞞,去年我還發了一筆小財。”
李大宏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道:“看吧,我就說劉老哥發財了。”
劉謹一微微一笑,“小財,小財,不過就是一百個太平錢罷了。”
李大宏瞪大了眼睛,“一百個太平錢,那可是三千兩雪花白銀,而且如今金貴銀賤,真要兌換成銀子,大概還能多換個百十兩銀子。”
那老者也說道:“三千兩銀子,不少了。”
這老者姓宋,名叫宋時春,久在江湖廝混,是個成精的老滑頭,不過要比李大宏厚道許多。
劉謹一笑道:“這算什麼,我聽說萬篤門的一個朋友說,在那裡做事,一次買賣少說這個數。”
說話時,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李大宏縮了縮脖子,搖頭道:“一萬兩銀子?是不少,可有命掙錢也得有命花才行,那裡頭的買賣,真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我聽說有些歸真境的高手都折在裡麵,不說遠了,黑白譜上排名第三十九位的‘怪叫花’,你們都知道吧,就是給萬篤門做事,結果呢,死了。還有桂雲山莊的忘塵先生,也沒討得好去。”
一直不曾開口的年輕公子道:“那是他們不長眼,撞上了清平先生,能不死嗎。”
這年輕公子姓許,名叫許天勝,手中兵器就是那把折扇,鋒利如刀,其中又藏有三十六根鋼針,以特殊手法射出,極為淩厲。
劉謹一看了眼許天勝,歎道:“說的是啊,萬篤門的買賣不好做,這年頭混江湖,難呐。我這次發了小財不假,可治傷也花費不少,實在囊中空空,還得找個賺錢的門路才成。實在不行,就找個宗門投了,好歹有個靠山。”
“劉老哥,你可彆犯渾。”李大宏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江湖上很快就要出大亂子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你這個時候去投靠宗門,那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了嗎?那些大宗門指定讓你去送死,不似死在邪道中人的手中,就是死在正道中人的手中。”
劉謹一歎了口氣,“李兄弟說的是,這年頭,散人難混,宗門也難混,就沒有不難的。”
許天勝忽然道:“若說這掙錢的門路,我倒是有一個,不知道幾位兄弟敢不敢乾?”
劉謹一問道:“什麼門路。”
許天勝壓低了嗓音,“儒門。”
劉謹一心中一動,想起了副掌櫃的交代,就是要嚴密關注陰陽宗和儒門的動向,此時聽到許天勝主動提起儒門,已是上了心,不過臉上還是一副遲疑神情,皺起眉頭,“儒門?說句不好聽的,那些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老爺們,看得上咱們這些泥腿子出身的粗蠻武夫?”
許天勝微微一笑,“如今世道,唯才是舉。隻要有真本事,那就沒有看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