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府中最大的客棧是明升客棧,是土生土長的百年老字號,太平客棧雖然名氣大,但畢竟是外來客,又是後來者,自然不如遠甚。太平宗知道龍門府的情勢複雜,並不重視此地的太平客棧,當初設立更像是例行公事,所以此處的太平客棧沒有坐落於繁華地帶,規模也不算大,大約便是陸夫人和沈大先生夫妻店的規模。
李玄都和秦素來到此地的太平客棧後,發現這兒竟是客滿了,想來是最近湧入龍門府的江湖人太多,城內的各大客棧都已經滿滿當當。
此時在客棧外站了一個年輕男子,雖然是商賈買賣人的打扮,但自有一股讀書人才有的書卷氣,再加上他麵容俊逸,身材修長,偶有路過的女俠,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李玄都見到此人,將手中紙傘收起交給秦素,拱手道:“雲何,辛苦了。”
此人正是李如是,他微微一笑,還禮道:“不敢,掌櫃和東家請隨我來。”
李玄都和秦素聽到這個稱呼,不由相視一笑。
在李如是的引領下,兩人從後門進了太平客棧,此地是個小院,有兩間廂房和一個柴房,李玄都環視一周,問道:“雲何平日就住在這裡?”
李如是點了點頭。
李玄都道:“倒是委屈你了。”
李如是笑道:“此地已是比枯葉島好上太多。”
說罷,李如是請兩人進了其中一間廂房,這是他的書房,雖然簡樸,但卻被收拾得十分乾淨。書房中除了一張書案之外,就是整齊疊放的大量卷宗。
李如是道:“如今最頭疼的就是這些物事,其中涉及我們太平客棧各個‘夥計’的詳細資料,放在此地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李玄都道:“如此說來,是要建造一個類似中樞總壇所在的地方了。你覺得選擇在什麼地方好?”
李如是道:“我們現在還是人手不足,不能像萬篤門、聽風樓那樣設立一處守備嚴密的總壇,龍門府乃是江湖中的中立之地,魚龍混雜卻也避開了各大宗門的勢力範圍,選擇此地是再合適不過了,不過關鍵在於掩人耳目。”
李玄都與李如是相處多年,互相之間極為了解,直接問道:“有目標嗎?”
李如是道:“與萬象學宮隔了三條街的永安坊中有一棟不錯的宅子,原本是個江湖名宿的居處,前些年的時候那位江湖名宿歸隱江湖回老家去了,這棟宅子便空了出來,打算轉手。不過因為宅子靠近萬象學宮的緣故,價格不菲。此事還要請示掌櫃和東家才是。”
秦素問道:“多少銀子?”
李如是道:“要價六十五萬兩銀子,不過若能用太平錢結賬,兩萬一千太平錢就差不多夠了。”
秦素略一沉吟,道:“可以買。以後一百萬兩銀子以下的花銷,雲何自己做主就是。”
李如是下意識地看了李玄都一眼。
李玄都笑道:“看我做什麼,這又不是我的錢,既然東家發話了,你放心花就是了,不過記得做好賬目,年底時呈交東家查賬。”
秦素道:“這就不必了吧……”
李玄都打斷她道:“不是信不過雲何,而是凡事都要立起個體統規矩,日後東家、賬房、掌櫃都換了旁人,還是要按照這套規矩來做。”
秦素道:“我倒是沒想那麼遠。”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想不到,而是壓根就沒去考慮這些,對不對?”
秦素輕咳一聲,不接這個話茬,顧左右而言他道:“雲何,你可曾找個幫手?畢竟長年忙於案牘之事,還缺個紅袖添香之人。”
李如搖頭道:“不敢奢求。”
李玄都道:“無妨,我們東家有許多好姐妹,都是名門淑女,家世顯貴,才貌雙全,讓她介紹一個便是。”
秦素跟在李玄都身邊久了,也學會了幾分貧嘴貧舌,接話道:“我最好的姐妹姓陸,小字冰雁,才貌雙絕,與雲何還是老鄉,不知雲何以為如何?”
李如是被李玄都和秦素一唱一和說得有些哭笑不得:“五先生麼,我是萬萬不敢高攀的。”
李玄都故作正色道:“噯,什麼高攀不高攀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李如是苦笑著連連擺手,顯然對與陸雁冰頗為忌憚。
李玄都當然知道自家師妹是個什麼脾性,也沒有真想撮合兩人的意思,轉而說道:“再過幾天,忘情宗、補天宗的大隊人馬會陸續趕到,清平園中不知能否安置過來,倒是要早作準備。另外,天樂宗已經早就到了,隻是沒有貿然入城,如今正在城外。”
李如是想了想,說道:“如今城內客棧都是客滿,想要在龍門府中安置,怕是不易,不過我在城外購置了一處彆院,緊靠洛水,占地頗大,不如讓遼東五宗的朋友們去那兒落腳,也免得與城內的正道中人再生什麼是非。”
李玄都沒有貿然答應下來,而是望向秦素,畢竟秦素才是遼東五宗的主事人。
秦素略一沉吟,道:“那已經入城的該怎麼辦?撤出來嗎?”
李玄都道:“還讓他們在清平園,畢竟是你的人,秦大小姐若是孤身一人,也不好看。而且我們不會在龍門府停留太久的,此戰必是步步為營,如果說龍門府是大本營,北芒縣便是攻入北邙山的第一處營地,想來集合之後,便要大舉前往北芒縣。”
秦素又問道:“靜禪宗呢?”
李玄都道:“這就要等到大天師到了之後才能知曉。”
秦素點頭道:“也隻好如此了。”
接著李玄都又與李如是交代了其他關於太平客棧的事情,問道:“萬象學宮那邊如何了?”
李如是答道:“我去見了司空大祭酒,聽大祭酒話中的意思,如今萬象學宮分成三派人,分彆以三位大祭酒為首,有認可和支持掌櫃的,也有反對的,更多的還是保持中立,讀書人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李玄都笑了笑:“若都是這樣的讀書人,反而是省事了。”
李如是道:“最好的結果,還是請掌櫃親自走上一遭,與司空大祭酒深談一下,畢竟有張相爺和秦將軍的情麵在,司空大祭酒還是好說話的。”
李玄都沉思片刻,道:“我此來就是為了此事,儒家勢大多年,不可輕視,我們身在江湖還好,畢竟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一旦涉足廟堂,就非要與儒家中人打交道不可。”
李如是道:“當年金帳汗國南下,聖人後人衍聖公南下,成為儒家聖人南宗,但衍聖公的同父異母兄弟卻主動投降金帳汗國,成為北宗之始。天下竟然出現了兩個衍聖公,投降金帳汗國的衍聖公,還曾跟隨金帳大軍與大晉交戰,並為金帳戰死。後來大晉覆滅,這衍聖公一門的北宗就成了正宗。再後來,每次天下大變,世受國恩的衍聖公從未有過殊死抵抗之舉,隻有一再易主變節。聖人子弟尚且如此,可見儒家中人也是良莠不齊,固然有忠貞守節之士,也不乏奴顏婢膝的小人。日後若去帝京,不知要牽涉到多少儒家中人,他們各自結黨,再分派係,根深蒂固,盤根錯節,這些人禦外敵未必厲害,內鬥掣肘卻是好手,這一點,我們不可不防,還是要早作準備。”
李玄都輕歎道:“雲何說的是。現在能不能去萬象學宮?”
李如是道:“萬象學宮隻在每月十五初一才對外開放,否則就隻能登門拜訪了。不知掌櫃在萬象學宮中可有熟人?總不好直接拜訪司空大祭酒,畢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見到三位大祭酒,除非掌櫃亮出身份,可這樣落在彆人眼中,怕是會生出事端。”
秦素忽道:“我有一個故友如今就在萬象學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