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沒有理會這幾個小角色,大部分精力放在陪秦素上麵,兩人隨手買了些小物件,又商議著該準備什麼樣的新婚賀禮,畢竟正一宗不僅是正道領袖、高門大宗,而且張家還是世上唯二的千年世家,與齊州境內的聖人府邸南北輝映,給正一宗送禮,貴重與否還在其次,關鍵是不能俗氣,若是一味真金白銀,如一夜暴富的商賈之流,隻會讓人看低了去。
如果李玄都是清微宗的宗主,此事不用他去操心,天機堂堂主司徒玄略自會替他安排妥當,清微宗的公庫之中,多的是各種奇珍異寶,貴重的,風雅的,珍稀的,有趣的,亦或是兼而有之的,應有儘有。隻是此時萬事靠自己,卻讓李玄都為難,能從聞香堂中買到的東西,多半來路不大乾淨,不適合做賀禮,李玄都身上倒是有些秘籍和寶物,可惜來路同樣不正。真正來路正當的隻有幾件,可又是李玄都用得著的東西,李玄都不會為了一個空名麵子而去打腫了臉充胖子。
好在還有秦素。江湖上隻有取錯的名字,很少有叫錯的外號。“秦大小姐”可不是白叫的,身家豐厚,這次又帶了自己的全部珍藏,從中隨便選出兩樣便是了。
李玄都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秦素說了一句:“難道隻能你送我各種秘籍和寶物,就不允許我也送你點東西?”
李玄都便也釋然了,兩人何必強分彼此,於是一起合計了一下,選了一張琴和一張瑟,正應了“琴瑟之好”的說法,不算太過十分貴重,卻寓意極好。
江湖嘛,不僅僅是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人情世故就要禮尚往來,誰也逃不出去。
送禮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與人相交,講究利益分寸,但也不能少了情分。
三言兩語說定了此事,兩人的糖葫蘆也吃完了,本來李玄都還想要再買些特色吃食,可惜被秦素嚴詞拒絕,她先前飲酒,再加上現在的一串糖葫蘆,已經很給情郎麵子了,都說女生外向,她爹秦清在她這兒都沒這麼大的臉麵,真的不能再吃了,她可不想自己多年辟穀真就毀於一旦。
李玄都自是不好強求更多,隻好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秦素想了想,說道:“聽說此城中的四諦寺乃是一處勝景,不如我們去拜一拜?”
李玄都有些驚訝:“素素你還信佛?”
秦素搖頭道:“信也不信,我行走山河大川多年,無論是山神廟,還是龍王廟,或是尼姑庵、佛寺、道觀,甚至是景教,隻要遇上了,我都會去上一炷香火,隻是從來不求什麼,畢竟認真說起來,我們還是道祖弟子。”
李玄都故意歎息一聲:“我還以為你是求遍了漫天神佛,才找到了我這樣一個好人、良人。”
“又胡說八道了。”秦素輕啐一聲:“正經了沒有幾天,又開始油嘴滑舌,登徒子。”
李玄都早已習慣,不以為意,隻是哈哈一笑。
說話間,兩人往四諦寺方向行去。
與此同時,一行人也跟上了兩人,這一行人混在人群之中,一直死死盯著那對年輕男女的身影。這些人是西門家的家丁,名義上是家丁,可是與尋常富貴人家的家丁雜役不同,乾的都是殺人擄掠的買賣,如軍伍中人,極為擅長結陣對敵。其實早在李玄都等人剛剛入城的時候,他們就盯上了這些公子小姐,隻是這些公子小姐還有些門道,知道住在太平客棧,他們不好上門招惹,沒想到這兩個竟是敢落單出門,正好讓他們下手。至於原因嘛,倒也簡單,他們西門家的家主最是喜歡各色美人,凡是遇到了就沒有錯過的道理,不說留在客棧裡的,就說出門的這個年輕女子,雖然戴著帷帽,但偶爾撩起輕紗時露出的真容極為驚豔,既然送上門來,豈能放過?他們隻要擒下了這名年輕女子,還不得去家主麵前好好邀功一番?
其中領頭的一個漢子,修為不俗,是名副其實的抱丹境,去年因為幫家主搶到了一個從江州過來的女俠,被家主賞賜了一部秘籍,勤加修煉之下,已然摸到了先天境的門檻,不僅在西門家中算是排的上號的人物,就是放眼整個雙慶府,那也是許多人眼中的大人物,在這兒可不興提起什麼地師天師、劍仙刀神的,那些老神仙再厲害,也管不著他們的死活,可是城中的“大人物”們,卻是能真真切切地讓他們生不如死。
一個不過十七八歲就已經殺過人的少年來到漢子身旁,小聲說道:“魏教頭,那個戴著帷帽的娘們可真漂亮,僅僅是看背影,也比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個什麼女俠還要好看,如果這次能把她帶回府中,老爺可是要重重賞賜我們。不過我看這兩人似乎是要往四諦寺那邊去,您也知道,四諦寺的那幫禿驢很不好惹,若是讓他們進了寺廟,我們就不好動手,要不我們現在就動手得了,免得夜長夢多,再生事端。”
被稱作“魏教頭”的漢子沉吟了一下,說道:“是這麼個道理,不過瞧那公子哥剛才露了一手,很不好惹,若是讓兄弟們貿然上去,恐怕要吃虧。”
少年年紀不大,人卻機靈,也有許多鬼點子,這些年來一直擔當類似軍師的角色,話語權很大,此時聽聞此言,立時說道:“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這裡可是雙慶府,就算這年輕公子有些本事,我們再多叫些人手就是了,隻要能把那個女子抓到手,老爺不會計較的。”
魏教頭想了想,說道:“那你馬上給其他兄弟傳信,讓他們去四諦寺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咱們趕在他們進入四諦寺之前,就把他們拿下。”
少年重重點頭,吩咐了幾個腿腳快的兄弟去傳信。
不多時後,李玄都和秦素已經遙遙可見四諦寺的高塔,在四諦寺的廟門前是一片以青石磚鋪就的空地,每逢盂蘭盆節,這裡都會擠滿數不清的信徒,人山人海,沒有半分落腳之地,甚至許多殺人如麻的亡命徒也會來此拜佛,祈求消除身上罪孽,重獲新生,甚至還有大盜在此回頭是岸,削發為僧。
就在兩人距離這處廣場不遠的時候,一夥人突然衝出來,將他們前後圍住,手中持有各種兵刃,為首的正是那位魏教頭,他輕輕按住腰間的佩刀,麵帶幾分輕浮笑意,對秦素說道:“這位姑娘,我家老爺想請你去府上一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戴著帷帽的秦素臉色一沉,在沒結識李玄都之前,秦素雖然像閒雲野鶴一般,但也不是沒有脾氣的,否則不會嚇得說錯話的秦不四心虛,在她結識李玄都之後,戾氣也不是消失不見,隻是被她藏起來,從不在李玄都麵前發作。
其實秦素早就發現了這些鬼鬼祟祟之人,相信李玄都也不會沒有察覺,隻是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能與玄哥哥有些許獨處時光,不想因為這些人而壞了心情,所以才不與他們計較,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敢主動來招惹她,而且聽這口氣,還是欺男霸女的勾當,愈發讓她有些不快。
不等秦素發作,李玄都已經效其勞,主動上前一步,對姓魏的漢子說道:“我不想招惹是非,讓開道路,我可以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魏教頭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笑問道:“好大的口氣,閣下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李玄都淡然道:“知道,雙慶府。不過聽你話裡話外的意思,我還以為是有唐周親自坐鎮的白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