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化天魔手”之玄妙就在於局內局外幾乎是兩重天地,鐘梧出手之時根本不見絲毫狠辣淩厲,倒顯波瀾不驚,輕描淡寫,在李玄都這個局外人的眼中,就是秦素忽然連出數刀,但是除了最後一刀之外,其餘幾刀都落在了空處,使得一座天井變得支離破碎,未能傷到鐘梧,而鐘梧在輕鬆化解了秦素的最後一刀之後,一掌拍向秦素的額頭。
李玄都便是選擇這個時候強行出手,不偏不倚,剛好處在鐘梧氣機流轉的一處關鍵節點上,鐘梧一掌將發未發,驟然之間被李玄都截斷氣機,立時破功,天魔幻境不複存在,秦素眼前重見清明。
雖然李玄都與秦素一起破去了鐘梧的“大化天魔手”,但也隱患不輕,臉上還保持著“枯榮之相”,左半邊臉龐仍是神華內斂、晶瑩玉潤的年輕人麵孔,右半邊臉龐卻是溝壑縱橫、蒼老枯槁的老人麵孔,半枯半榮,半春半秋,極為詭異。
被李玄都握住手腕的鐘梧怒哼一聲,以氣機強行震開李玄都,萬萬沒想到這兩人竟是如此難纏,好在此二人還未踏足天人境,等到他們兩人雙雙晉升天人境,以一敵二的情形下,死的可就是他鐘某人了。
想到這兒,鐘梧愈發堅定了要殺掉二人的決心,除了“重九玄功”和“大化天魔手”之外,他還有一門絕學,乃是地師感念他多年以來立下功勞無數,特意傳授的一門自創功法,名為“鬼王大力神通”,與金剛宗的“金剛大力神通”和“移山大力神通”有異曲同工之妙,用出之後,一掌一拳都有數萬斤之力,不遜於百蠻王的十虎之力,雖然在短時間內的殺力和玄妙莫測都不如“大化天魔手”,但貴在持久,就算是普通的“太祖長拳”也能發揮巨大威力,一兩招之間可能不見如何,但是交手上百招之後,便是“金剛之身”也不能承受,非要被他打得骨骼儘碎、內臟受損不可。
以李玄都和秦素目前的境況,對上用出了“鬼王大力神通”的鐘梧,就算是兩人聯手,在還沒有摧破鐘梧的體魄之前,就要被鐘梧生生打死。
李玄都和秦素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絲毫畏懼。隻是李玄都的眼神中有些無言的愧疚,愧疚自己讓秦素處於險境之中。而秦素的眼神中卻是關切,似乎在問他傷勢如何。
李玄都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秦素眼光一轉,落在他的半張蒼老麵孔上,嘴角含笑。李玄都立時懂了她的意思,這是在說他是個老頭子了。李玄都想要笑上一笑,卻沒能笑出聲來,但見秦素臉上笑意更濃,忽見她的一雙妙目轉了幾轉,露出幾分狡黠神色,先是朝他努了努嘴,又朝她自己點了點下巴,然後眨了下眼,初時李玄都未明白此中含義,過了片刻便明白過來,這是在說兩人要同生共死了。
這一刻,李玄都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這一幕,自是落在了鐘梧的眼中,他雖然不明白兩人的眼神交流,但也能大致猜到一二,下意識地看了眼羅青青的屍體,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由冷哼一聲:“死到臨頭,還在這兒你儂我儂,兩位倒是好雅興。”
李玄都笑道:“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正是因為生死未卜,才要及時行樂,免得空悲切。這世上的男女之事,數不勝數,可能如我二人這般的,卻是不多。這一路之上,多有坎坷,有明著來搶的,有暗著來偷的,有下個套算計你的,還有背著你不知乾出些什麼來的,甭管你是皇帝也好,是宗主也罷,綠帽子一戴就是沒脾氣。不知閣下以為然否?”
鐘梧臉色頓時鐵青一片,不再跟李玄都廢話半句,便要上前打殺了這對狗男女。
李玄都和秦素也各自拿好兵刃,擺明了架勢,雖然他們勝算無多,但真要生死相搏,也要讓鐘梧吃個苦頭。
鐘梧獰笑一聲,向前踏出一步,整座天井的青石地麵悉數震成齏粉,然後他整個人瞬間來到李玄都麵前。
李玄都和秦素心有靈通,修為更高的李玄都以“人間世”主守,而稍遜一籌的秦素則是以“欺方罔道”主攻,兩人默契配合,方能發揮出兩人聯手的最大威力。
一瞬之間,硬接了鐘梧一拳的李玄都向後退出三步,臉色蒼白,而秦素也一刀刺入鐘梧的胸膛三分,留下一道約有三寸長短的傷口。
鐘梧對於這等傷勢渾不在意,又要再出一拳。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自己腰眼一麻,緊接著便是一股刺骨寒意迅速蔓延開來,讓他這一拳再也打不出去。
鐘梧見多識廣,立時就知道這是隻有修煉玄女宗“玄陰真經”才能練就的“寒冰真氣”,再輔以玄女宗的“少陰寒冰指”,將“寒冰真氣”凝聚於一指之上,拚著大耗氣機,將“寒冰真氣”急速注入他的經脈之中。這“寒冰真氣”是至陰至寒之物,一瞬之間,便是境界高如鐘梧,半個身子也被凍僵。
雖說這一擊把握的時機恰到好處,鐘梧不防之下,竟是被這種江湖上的二三流手段暗算,但對於鐘梧來說,這也不算什麼,江湖上詭詐,曆來如此,他年輕時多次經曆生死,無甚出奇之處,真正讓鐘梧感到驚訝的是,來人的境界修為極高,這一招的關鍵就在於此,若無極厲害的境界修為作為支撐,“寒冰真氣”就如泥牛入海一般,頃刻間就會被鐘梧自身的磅礴氣機所化解,此人能以“寒冰真氣”凍僵鐘梧,說明境界修為不在鐘梧之下,少說也是天人無量境的修為。
念及於此,鐘梧的心中立時浮現出一個人,那就是玄女宗的宗主蕭時雨,當世之間,應該隻有蕭時雨才有這份指力才是。如果僅僅是蕭時雨一人,鐘梧也無甚好怕,關鍵在於蕭時雨身為一宗之主,又怎麼可能是孤身一人?
鐘梧想到這兒,不敢大意,怒喝一聲,不顧傷及體魄元氣,強行震開身後之人,然後身形一掠,飛到趙純孝身旁,抬眼望去,卻見方才偷襲自己之人,並非是他預料中的玄女宗宗主蕭時雨,而是另外一個女子,不過這個女子也算是半個熟人了。
鐘梧緩緩開口道:“石無月。”
石無月漂浮在半空之中,雙腳不沾地麵,雙手正輕輕梳理著自己的長發,聽到鐘梧的的話語,如少女般爛漫一笑:“你叫我做什麼?”
鐘梧目光陰沉:“石無月,你怎麼會在這裡?”
石無月滿臉無辜道:“李非煙那個婆娘說了,她不在的時候,讓我保護好她的侄兒,若是傷了半根毫毛,就要拿我是問,我也是沒辦法呀。”
石無月一邊說話,一邊搖頭,唉聲歎氣,似是極為無奈。
鐘梧強壓怒氣,思量眼前局勢,李非煙脫困之事,他已經知曉,不過聽石無月話語中的意思,此時李非煙並不在此地,那就好辦,單憑一個不擅長與人爭鬥的石無月,再加上強弩之末的李玄都和秦素,也不是他的對手,隻是多花些代價罷了。
石無月卻是看穿了鐘梧心中所想,掩嘴嬌笑道:“你是不是看我一個孤弱女子好欺負,便想要動粗?那你可打錯主意了,我有幫手的。”
話音落下,一根玄黑長鞭如切割豆腐一般將環繞天井的二層樓閣攔腰斬斷,直指鐘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