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之後,年輕道人沒有立刻離去,而是開始指點李玄都修煉“太上丹經”,李玄都對此自然是求之不得,修煉功法,有無明師指點,就如遠遊有無向導,可以少走許多彎路歧途。
張靜修何許人也,位列老玄榜,是為登頂老玄榜時間最久之人,其眼界格局自然不是尋常人可比。李玄都有張靜修的親自指點,必然是事半功倍,修煉“玄陰真經”用了七天的時間,修煉“太上丹經”隻要一日就足矣。
張靜修是真正的山巔之人,居高臨下,將李玄都的境界格局,看得分明。
雖然李玄都所學龐雜,但是把那些無關緊要的中成之法除去之後,本質上還是以劍道為主,全篇的“北鬥三十六劍訣”,隻差了一劍的“太陰十三劍”,以及部分“慈航普度劍典”,其他法門相輔相成,有清微宗的“玄微真術”、靜禪宗的“坐忘禪功”,還有剛剛入門的玄女宗“玄陰真經”。放眼整個江湖,能學到其中一門,都是莫大的運氣,能像李玄都這般,不說絕無僅有,近百年以來,恐怕就隻有當年的宋政可以媲美。
不過也不是學得越多就越厲害,最終都是殊途同歸,李玄都這個法子算是條捷徑,可以讓他在短時間內更上一層樓,張靜修也不好評價其中對錯,隻能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也各自承擔相應的後果。
其實同時修煉五種功法的風險很大,因為每種功法特性各異,如水火二法,天性相克,若是一個不慎,水火相衝,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爆體而亡,不過李玄都也很聰明,隻是把“玄陰真經”修煉到入門階段,再去修煉“太上丹經”,就算二者有什麼衝突,也可以輕易壓製,不足為慮。
更何況此時還有張靜修就在身旁。
張靜修專門為李玄都講解了“太上丹經”中關於煉氣的章節,至於其他法門,可以待到日後李玄都去獨自鑽研,李玄都也趁此時機,將所有的不懂之處都請教了一遍,甚至已經超出了“太上丹經”的範疇,不過張靜修也不在意,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以他的見識廣博,每每講解都是直指關鍵要害,深入淺出,簡單易懂。這便是宗門弟子的優勢了,同樣一個難關,宗門弟子有一代代祖師積攢下來的經驗,還有明師指點,自然可以暢通無阻,反而江湖散人就要思索許久,甚至還要走上許多彎路,所以江湖散人少有絕頂高手。
講解完之後,李玄都便開始正式閉關,閉關的時間也不必太長,一天足矣,隻是因為水火同修的緣故,不比單獨修煉“玄陰真經”,容不得半點打擾。張靜修作為守關之人,就在外麵盤膝而坐,捏了個法指,閉目入定。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石無月悠悠蕩蕩如女鬼一般飄了過來,見到盤膝而坐的張靜修,猛地停駐身形,雙腳離地懸停,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開口問道:“你是誰?”
張靜修睜開雙眼,道:“貧道是李先生的友人。”
“友人?”石無月狐疑地看著這個年輕道人:“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如何到這裡的?”
石無月不認得張靜修,張靜修卻認得石無月,微笑道:“石姑娘,貧道倒要反問你一句,你鬼鬼祟祟前來,又是什麼用意?莫不是想要趁機暗害李先生?”
石無月瞪大了雙眼:“你怎麼也像李非煙那個婆娘,沒憑沒據地張口就汙人清白。”
張靜修道:“李夫人心直口快,隻是昧於人情世故,而非不懂世道人心。”
石無月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轉開話題:“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姓石?為什麼李非煙就是李夫人,到了我這裡就變成了石姑娘,你是欺負我沒有男人撐腰嗎?”
大天師張靜修化出三大身外化身,這三大身外化身境界不同、職責不同,性情也各不相同,若是小道童在此,恐怕沒有這麼好的耐心,早就隨手把石無月打發了,可這個張靜修卻是耐心極佳,也不動怒,甚至還有閒情逸致解釋道:“李夫人之所以被稱為夫人,是因為她已經嫁人,丈夫是清微宗的李如師,石姑娘之所以被稱為石姑娘,是因為石姑娘沒有嫁人。”
石無月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了:“道士,你說我是個偷漢子的婆娘,沒有名分,對不對?”
張靜修搖頭道:“貧道未曾如此說,貧道隻是說石姑娘沒有嫁人。”
石無月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是,我還沒有嫁人,宋郎總有一天會回來娶我的,到那時候,你們便不能再稱呼我石姑娘,應該稱呼我石夫人。”
說這話的時候,她雖然是滿麵笑容,但細細看去,她的眼中卻是冰冷一片,沒有半點笑意可言。
張靜修對於這些陳年往事並不感興趣,也沒有繼續提及的意思,將話題重新拉回正軌:“貧道今日為李先生守關,不管石姑娘的來意是什麼,貧道都奉勸石姑娘一句,莫要再上前一步,就此止步。”
石無月眼珠子一轉,說道:“道士,你叫什麼名字,好大的口氣!”
張靜修搖頭不語,並不想在石無月麵前透露身份,以免節外生枝。
石無月輕哼一聲:“如果我偏要呢?”
張靜修一抖袍袖:“石姑娘大可一試。”
石無月說到做到,果真向前飄出一步的距離。
一瞬之間,所有草木隨風而動,儘皆指向盤膝而坐的張靜修,風中混雜了玄女宗的“寒冰真氣”和牝女宗的“玄陰劍氣”,淩厲非常,尋常人隻是挨上一點,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要化作冰晶。
這個張靜修雖然隻有天人逍遙境的修為,但正如李玄都所猜測那般,他的天人逍遙境與尋常的天人逍遙境大不相同。隻見張靜修一揮大袖:“陰陽不二,以一而待,統領二物,運化萬千。”
在他與石無月之間出現了一條由陰陽二氣構成的河流,這條河流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就像被憑空截取了一段,橫於二人之間,不斷變寬,使得二人各自向後退去。“寒冰真氣”和“玄陰劍氣”落入其中,隻是激起些許漣漪之後,便徹底消散無形。
石無月的臉色驟然變得凝重,她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年輕道人的術法造詣竟是如此之高,這一手已然有了些許須彌芥子的神妙,一般而言,必須要天人造化境才能觸及。
隻是她還是有些不甘心,一咬牙,繼續催動牝女宗的絕學“玄陰屠”。
隻見一場劍氣大雨從天而落,一場由“玄陰劍氣”化成的滂沱大雨。
滾滾劍雨落入陰陽二氣所化的長河之中,長河中的陰陽二氣驟然暴動起來,仿佛遭逢雨季而洪水上漲。
張靜修皺了下眉頭,伸出手掌,輕輕一橫。
世間如苦海,築金橋以橫渡苦海。
在長河之上憑空生出一座金色橋梁,鎮壓劍氣,任由“河水”如何上漲,始終不能漫過橋麵。
石無月臉色大變,喝道:“這是張靜修的法寶‘太極金橋’,如何會在你的手中?張靜修是你什麼人?”
張靜修仍舊不答,隻是朝石無月伸手一指:“敕令,雷動。”
話音落下,一道驚雷落於石無月的頭頂。
石無月仿佛陰邪鬼物遭遇了烈日照射,在雷光之中,周身上下竟是冒出嫋嫋青煙,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一聲,不過修為折損,強行破開雷光,化作一陣狂風就此遁走。
張靜修也不曾追擊,隻是收回“太極金橋”,又揮袖散去陰陽二氣所化的長河,然後重新開始打坐入定。
待到夜半子時,李玄都走出閉關之所,肌膚瑩然如玉,隱隱透出光澤,整個人竟是有了幾分仙風道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