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雁冰一挑眉:“閣下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說我們以多欺少了?說得好像閣下單打獨鬥就肯定能贏似的,要不閣下與我師兄過過招,分個高下?若是閣下不介意,既分勝負,也決生死,也不是不可以。”
陸雁冰既然被視作牆頭蘆葦,除了見風使舵、以柔克剛等手段之外,仗勢欺人那也是無師自通,此時自己這邊人多,還有李玄都做定海神針,又是在自家地盤上,哪裡會把這個無道宗的堂主放在眼中。
鄭一經被陸雁冰一通擠兌,麵皮漲紅,還真不敢一口應下。因為他也算是經曆過西北奪刀一戰之人,自是知道這位紫府劍仙的厲害。
當年西北奪刀一戰,起因是無道宗的上任宗主宋政在玉虛鬥劍之後無故失蹤,時隔數年之後,他的佩刀突然在江湖上現世,據說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愣頭青在一處荒廢古廟中得到,可惜此人不知財不露白的道理,不小心走漏了風聲,接著便引起大批江湖高手的覬覦,他本人在一處荒涼戈壁被人砍去頭顱,奪走寶刀。不過奪刀之人也沒能幸免,三天之後,在一處位於戈壁邊緣位置的客棧中暴斃,不但丟了寶刀,而且整個人都被做成了肉包子,慘不忍睹。
接下來的幾個月中,來自天南海北的江湖中人雲集西北,為了這把寶刀用儘各種機謀手段,掀起無數腥風血雨。
這些人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人是想要神兵利器,也有人想要通過此刀尋找宋政的行蹤,以求得到宋政的畢生所學,甚至還有彆有用心之人在江湖上散布謠言,說隻要得到宋政的寶刀,便是無道宗的下任宗主,號令邪道,莫敢不從。
這等傳言越傳越凶,終於引來了無道宗的注意,無道宗自然不會相信這些傳言,宋政之所以能登上宗主大位,是以奇謀襲殺老宗主,篡位而來,他本就是篡位之人,又何談什麼正統,再者說了,無道宗從來都是能者上而庸者下,就算有這樣的規矩,也坐不穩宗主大位。澹台雲如何?在沒有晉升長生境之前,也要依靠地師徐無鬼的扶持,才能坐穩宗主大位。不過若是一味放任這樣的傳言終是不好,而且“大宗師”本就是無道宗之物,拿回自家之物,自然是理所應當之事。
於是無道宗派出人手奪回“大宗師”,按照道理來說,無道宗出手,來奪刀的江湖散人也好,其他宗門也罷,都該識趣退去,且不說一向不怎麼講理的無道宗這次占了道理,西北畢竟是無道宗的家門口,這可是實打實的地利優勢。就連被派去的無道宗之人也覺得不過是走個過場的簡單差事,可出乎無道宗的意料之外,這次奪刀之事引來了兩條過江強龍。
一者是長年在西域活動的“血刀”寧憶,一者是當時正在中州的李玄都,兩者不約而同地來到西北爭奪“大宗師”,無道宗的眾多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麵對兩位大高手的突襲,不僅丟了已經到手的“大宗師”,而且損傷慘重,無力再與兩人爭奪。
當時的無道宗剛剛經曆了從宋政到澹台雲的改朝換代,內部不穩,所以無道宗選擇息事寧人,不再追究此事。
接下來就是李玄都與寧憶的巔峰一戰,最終李玄都取勝,不但奪得了“大宗師”,而且還由此躋身於太玄榜上,真正威震江湖。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秦素才會說西北奪刀一戰是李玄都的成名之戰,而李玄都卻認為劍挑河朔才是他的成名之戰。
李玄都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與無道宗無端結怨,於是說道:“冰雁,不可無禮。”
陸雁冰冷冷一笑,不再與這人多言。
鄭一經卻不甘被陸雁冰言語擠兌,想了想之後說道:“江湖傳聞,老劍神已經將李先生逐出師門,難道此事是假的?”
陸雁冰冷哼道:“師父他老人家是將師兄逐出師門不假,可沒說斷絕師徒情誼,再者說了,就算斷絕了師徒情誼,一碼歸一碼,也無礙我們師兄妹的情誼。”
鄭一經嘿然道:“我看師兄妹是假,小情人是真。”
陸雁冰可不是秦素,對於這類話語渾不在意,隻是似笑非笑道:“你要倒黴了。”
其實秦素也不怎麼在意,隻是覺得尷尬,若是因為這人的一句話便去打生打死,像什麼樣子,而且在座的都是熟人,更不好多說什麼,所以她隻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隻當沒有聽到。
不過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胡良。胡良與李玄都分彆的時候,李玄都還不認識秦素,起先見秦素與李玄都在一起,他也沒多想,此時氣氛怪異,便琢磨出許多不對了,再聯想到先前的許多江湖傳言,一個答案便漸漸浮上水麵。
胡良先是看了看李玄都,又瞧瞧秦素,忽而哈哈笑道:“原來如此……”
然後他對李玄都伸出大拇指:“老李,彆的不多說了,隻有兩個字,佩服!佩服!”
秦素知道自己這位師兄不是個正經性子,此時說這話的用意也就很明顯了,不由輕輕哼了一聲。
胡良也了解這位師妹,渾然不懼,反而是直直地瞧著她,目光如炬,秦素被他一盯,頓覺大為心虛,一時欲言又止,麵色越發羞紅,麵若桃花,嬌比海棠。胡良見她半羞半惱,卻是少見,心中大覺有趣,哈哈笑了兩聲,正要說話,忽聽李玄都開口說道:“莫說這些無用廢話,閣下想要怎樣,儘可劃下道來,我們接著便是。”
此言一出,整個酒樓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
秦素則是稍稍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李玄都一眼,謝他幫自己解圍。
李玄都微不可查地朝秦素用了個眼色,然後正色道:“還有一位朋友,也請進來吧。”
這一次是頭頂的屋頂轟然碎裂,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卻是個眉清目秀的瘦弱漢子,身後背著一柄巨大血刀,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凶戾好戰的氣息。
賈文道忙道:“小王兄弟,莫要衝動。”
秦素輕聲說道:“此人名叫王虎禪,原本是靜禪宗的小沙彌,不知何故得了奇遇,境界大增,同時也性情大變,殘忍好殺,似乎與‘血刀’寧憶走了同一個路子,後來被無道宗收入麾下,如今是饕餮堂堂主。”
李玄都微微頷首,道:“無道宗十長老、十二堂主,一口氣便來了三位,這個陣仗也著實不小了。”
王虎禪冷冷地望了李玄都一眼,言簡意賅道:“日後我必取你人頭,然後與寧憶的人頭放在一起。”
李玄都微微一怔,沒有任何動怒的意思,而是啞然失笑。
口氣倒是不小,說得難聽些,這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是十年前的李玄都,也許還能說出這樣的話語,十年後的李玄都,可不敢口出狂言。
見李玄都不以為意,王虎禪瞬間滿麵血紅,便要伸手去握背後的巨大血刀。
聽到這話,賈文道也有些哭笑不得,見王虎禪又要動手,趕忙說道:“小王兄弟,小王兄弟,聽我一言,莫要上當。”
王虎禪停下手中動作,怪道:“上什麼當?”
賈文道乾咳一聲:“如今他們人多,我們人少,他們自詡名門正派,不好意思以多欺少,便想激你出手,若是你貿然出手了,那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以多欺少了。”
“以多欺少?”王虎禪目光一轉,掃過眾人,隨即咧嘴一笑:“都是些弱女子罷了。”
賈文道心中暗暗叫苦,發愁怎麼會跟這樣一個沒包子的愣頭青共事,可嘴上還是要說道:“這些女子可不是什麼弱女子,個個身懷絕技,不可小覷。”
就在此時,就聽鄭一經陰陽怪氣道:“這不是秦大小姐嗎,怎麼與這些正道中人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