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霜頓時沉默了。
李玄都一揮手,蕭遲頓時悶哼一聲,身上哢嚓作響,也不知斷了幾根骨頭。
此時的蕭遲已經喊不出聲來,張嘴卻無聲,表情猙獰。
李玄都麵無表情道:“一個翩翩貴公子卻落到現在這般田地,我也是於心不忍,不知梵瑤姬如何想?”
柳玉霜心思幾轉,道:“你想知道青陽教在城中的布置,是不是?”
李玄都反問道:“你知道青陽教的具體謀劃?”
柳玉霜點頭道:“自然是知道的,否則我也不敢循著‘纏心絲’前來。”
“如此最好。”李玄都道:“無論是殺人,還是折磨人,我都沒什麼興趣,不過是為達目的的手段罷了,若是你能合盤托出,我便不再對這位蕭公子動手。”
柳玉霜道:“因為我是代表地師來到此地的,所以許多事情唐文波不敢瞞我,如今隻有三個人知道全部謀劃,分彆是地公將軍唐秦、唐文波和我。”
李玄都略一沉默,驀地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沒了你,我便隻能去找唐文波和唐秦了。”
柳玉霜沒有否認,道:“我並無威脅閣下之意,隻是闡述一個事實而已。若我有閃失,閣下的這番動作,又是跟蹤我們二人,又是出手擄人,可全都白費工夫了。”
李玄都聽了,稍一沉默,道:“那好,柳夫人,你就將你知道的說一說。”
柳玉霜道:“若是我將詳情悉數告知於你,你反手便將我們二人殺了,那我們豈不是冤死?”
李玄都搖頭道:“我答應下來的事情,從不食言。”
柳玉霜道:“若是老天師、老劍神來說這話,他們兩位德高望重,語如重山,我自是相信,可閣下藏頭露尾,不肯表露真實身份,這話又如何能信?”
李玄都皺了下眉頭,卻是不肯被柳玉霜牽著鼻子走,以免落入她的算計之中,於是他毫無征兆地突然出手,雖然柳玉霜有所反應,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又被李玄都占了先手,還是抵抗不得,被李玄都一記“璿璣指”點在肩頭上,不由得悶哼一聲。
雖然“璿璣指”隻是指法,但經李玄都之手用來,卻是與劍招無異,隻見柳玉霜裸露的肩頭位置已經是血肉模糊。
柳玉霜捂住肩頭,揚聲道:“在總督行轅中有青陽教埋下的暗樁,城中副總兵魯敬忠也已經被青陽教用三萬兩黃金買通,隻待唐文波一聲令下,便會徹底反水。”
正要出手的李玄都聞言停下手中動作,眉頭微皺,輕聲道:“你再說一遍。”
柳玉霜臉色微微蒼白,忍痛道:“這隻是青陽教謀劃的一部分,另外還有許多其他謀劃,你想不想聽?比如說蕭家的事情,還有琅琊府知府的小妾,她有個弟弟,平日裡愛去賭坊裡耍錢,欠了不少賭債,被青陽教的人抓住了把柄,然後青陽教便用這個把柄拿住了她的弟弟,又通過她的弟弟威脅她,讓她……”
李玄都不動聲色,打算專心傾聽。
隻是柳玉霜說到這裡便戛然而止,驀地冷笑一聲,道:“你想聽麼?我卻不想說了。”
李玄都倒也不覺得意外,畢竟牝女宗的女子都是這麼個德行,下意識地想要去摸腰間的佩劍,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已是有四年不曾佩劍,卻還改不了這個習慣,臉色漸而緩和,道:“這樣吧,柳夫人,你有什麼要求,大可都說出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我們可以再計較計較。”
柳玉霜深深望了李玄都一眼,道:“我的要求很簡單,不能隻放我們其中一人,要放我們二人全都活著離開此地,也不許再為難我們。”
李玄都沒有急著答應,而是問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柳玉霜臉色微白,輕咬銀牙,恨聲道:“你若不答應,那大可殺了我們,然後眼看著青陽教如何攻下琅琊府,奪了齊州。到時候,你自詡的仁義道德,還剩下幾斤幾兩?若你不動手,我現在自儘也行,左右也是個死,倒不如死在自己手裡。”
蕭遲聽到這話,不由大驚失色,急道:“玉娘……”
他被李玄都重創,本就虛弱,幾經變故之下,心神也是不寧,此時急火攻心,不由得吐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李玄都臉色平靜,雖然此時的他還是一身農家漢子的裝扮,臉上麵皮看起來也是個木訥的傻小子相貌,可一雙眼睛卻是騙不得人,幽幽如古井,平靜無波,讓柳玉霜望之竟是有些心虛,愈發拿捏不住眼前之人的心思。
過了片刻,柳玉霜見李玄都仍是猶豫未決,忍不住又要說話。
就在此時,李玄都抬起一隻手止住了她還未出口的話語。
然後就聽李玄都說道:“當時蕭雲不顧傷勢對我出手,這是父子情。柳夫人隻身犯險救情郎,這是男女情。這兩種情,我都是極為喜歡的,隻是這些都是小節,小節之上還有大義,你們罔顧大義,為虎作倀,便怪不得我對你們出手。不過柳夫人願意迷途知返,將功補過,那我也能放你們一馬。”
柳玉霜微微冷笑,又道:“還有一點……”
李玄都望向柳玉霜,打斷她的話語:“沒有第二點了,若是柳夫人還想要得寸進尺,那我也隻好賭上一賭,賭柳夫人這樣的聰明人,舍不得死。”
聽到李玄都話語,柳玉霜隻得歎道:“好吧。”
李玄都道:“那麼請柳夫人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寫出來也行,我這裡有紙筆。”
柳玉霜搖頭道:“我若現在說出來,你豈不是可以立刻殺掉我們?我方才已經說了,我信不過你。”
李玄都淡笑道:“那你說如何?”
柳玉霜道:“你將蕭遲放在人多的鬨市,自會有人發現他的身份,將他送回蕭家,然後我跟你走,一個時辰之後,我便將我知道的如數告知於你。”
李玄都問道:“難道柳夫人就不怕事後我殺了你?”
柳玉霜麵色淒然道:“一人死總好過我們二人一起死,我也隻好賭一賭閣下的人品如何了。”
李玄都曬道:“若你對待錢玉龍有對待蕭遲的十之一二,他在九泉之下也當瞑目了。”
說罷,李玄都提起昏迷的蕭遲,率先出門。
柳玉霜忍痛跟在李玄都的身後,也隨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