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蘇雲媗的邀請,南柯子也如其他東華宗長老一般,少理俗事,潛心修行,注重煉丹一事,這輩子注定名聲不顯。在江湖人的眼中,與陸夫人一般,都是不擅與人爭鬥之人,說白了就是不擅長廝殺。
正因為如此,青陽教在齊州境內肆虐的時候,並不怎麼把東華宗放在眼中,真正讓他們忌憚的,還是不在齊州卻將齊州視作私宅後院的清微宗。
因為清微宗緣故,東華宗倒是沒怎麼受到青陽教之亂的波及,仍舊超然世外,做那仙風道骨的山上之人。
前不久的時候,丹霞峰上來了一位身份極為貴重的貴客,報上名號之後,山門處的知客弟子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上報。南柯子得知之後,不得不離開丹房,親自出迎。
雖說丹霞峰不接受外人的貿然拜訪,但是凡事無絕對,有些人還是可以例外的,比如受邀而來的客人,或是丹霞峰上某位長老的故友,還有就是清微宗來人,畢竟東華宗現在要受清微宗的庇護,清微宗又是當年四六之爭的領袖,故而清微宗可以在規矩之外。
當然,也不是隨便一個清微宗弟子就能有此殊遇,七十二位島主肯定不行,三十六位堂主中的絕大部分人也夠嗆,非要是清微宗的嫡傳弟子不可。
這兩位清微宗的嫡傳弟子登山之後,並未做什麼,也沒說什麼,隻是在丹霞峰上閒逛,倒像是來賞景的。
丹霞宮的八座大殿,取名就如這丹霞宮一般,極為簡單明了。比如說三座主殿,供奉道祖的就是道祖殿,供奉三清祖師的就是三清殿,供奉藥王的就是藥王殿,五座偏殿分彆供奉五位祖師,東華帝君又稱少陽君,故而五殿分彆是:少陽殿、正陽殿、純陽殿、海蟾殿、重陽殿,後來有東華宗祖師將海蟾殿改名為紫陽殿,故而此五殿又被稱作“五陽殿”。
五陽殿外有一座寬闊的白玉廣場,一名少年漫步其中,他身著一件玄色黑袍,頭上以墨玉簪子束發,腳踏雲履,麵容溫和,行走之間,大袖飄搖,不染塵埃,有著與年齡不符的仙風道骨。
少年走到五陽殿之首的純陽殿外,朝裡麵望去,依稀可見殿內那尊東華帝君的宏偉雕像,雕像高達數丈,不是道人打扮,卻是戴有帝冠,身著帝袍,左掌在上,右掌在下,兩掌的掌心隔空相對。
佛家有豎三世佛,象征過去的燃燈古佛,象征現在的釋迦佛祖,象征未來的東來佛祖。又有橫三世佛,東方淨琉璃世界的藥師王佛,中央婆娑世界的釋迦佛祖,西方極樂世界的接引佛,如此便是五尊佛。
道家則有三清四禦之說,因為太清道德天尊乃是太上道祖分身所化,故而又有“六禦”之說,分彆是:統禦萬天的玉皇大帝、統禦萬神的勾陳上宮大帝、統禦萬星的北極紫微大帝、統禦萬靈的東極青華大帝、統禦萬類的南極長生大帝、統禦萬地的後土皇地祇。六禦對應六合,即上、下、東、西、南、北。故而世人常說,皇天在上,後土在下。
東極青華大帝即是東華帝君,又稱東王公、東皇。
少年看了眼這尊東華帝君的雕像,再看了眼殿門上方的牌匾,輕聲誦道:“九九道至成真日,三清四禦朝天節。”
然後他自嘲一笑。
在道門的神話傳說之外,還有許多其他傳說,據說有一尊上古大神,也曾經掌管天庭,名為東皇太一。
他姓李,名為太一,表字東皇。
這個表字,不是師父給他取的,而是他自己取的。
他的那位師兄,隻是玄都紫府,而他卻要淩駕於諸天之上,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人。
這倒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事實如此。
如果說某個小宗門的弟子,或是哪個江湖散人,敢於說出如此話語,那定然失心瘋了,可他不一樣,他自學藝起就立於山巔之上,無論是自身的眼界格局,還是師父同門的修為境界,都是當世頂尖,他能說出如此話語,自然是認為其他人皆不如自己之故。
這是自負,也是傲氣。
在五陽殿中,年長的東華宗道人都對於這個少年敬而遠之,不願招惹半分,唯有一些半大不小的年輕弟子聚集在一起,說些不著邊際的閒話,言談之間難免提到這個外來的貴客,據說與少年一道而來的還有一名女子,不過女子在一座偏殿住下之後,就很少外出,偶有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也是去往丹霞峰後峰處的絕壁,似是練劍。
不多時後,有一名女子從另外一個方向行來。
少年扯了扯嘴角,並不如何掩飾自己的輕慢和不屑。
女子主動開口道:“你領我來此地,到底要乾什麼?”
少年答非所問道:“師姐已經多久沒有處理青鸞衛的事宜了?”
女子皺了皺眉頭。
少年又問道:“那師姐知不知道,四師兄如今身在何地?”
女子默不作聲。
少年追問道:“前不久,三師兄與‘血刀’寧憶交手,雖說雙方並未儘全力,故而未分勝負,但其中因由,師姐不會不知道吧?”
女子似乎被這類不著前後的問題弄得有些惱火,語氣愈發冰冷:“你到底要說什麼?”
少年輕輕歎息一聲:“看來是不知道了。沒想到師姐還真是一門心思練劍,什麼事情也不管了,與那些埋頭苦讀的書生又有何異?”
女子冷笑道:“我比不得你們這些天才、奇才,一個心思隻能做一件事,分不得心。”
少年平淡道:“人貴有自知之明。”
女子笑意愈冷,說道:“誌得意滿,得誌驕狂,這不算什麼,隻是你千萬不要跌倒了,隻要你跌倒了,那麼你今日的狂悖,日後都會加倍反噬。四師兄的前車之鑒不遠,前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少年沒有理會女子,隻是再度望向純陽殿內的東華帝君,輕聲感慨道:“太乙東皇,東皇太一。”
然後少年轉身,撂下一句:“道不同不相謀是其一,朽木不可雕也是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