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坦然道:“我的確不是正一宗顏飛卿,既沒有‘九陽離火罩’,也沒有‘青雲’劍。”
五鹿冷笑道:“如今的正道年輕俊傑,隻有顏飛卿一名男子,其餘多是女子,既然你不是小天師顏飛卿,難不成你是女生男相?”
“我不是顏飛卿,更不是男生女相。”李玄都平靜道:“你也不必多費思量,我不在少玄榜上有名,也不在黑白譜上有名。”
“若是如此,那你想要從我手中救人,怕是有點難。”五鹿笑道:“也不瞞你,我修煉的‘青羊神功’已至第八層,距離圓滿隻剩下一步之遙。再加上我當年學自靜禪宗的‘摩訶大力’,力拔九鼎也不在話下。”
李玄都淡然道:“如果你真是勝券在握,又何必多說這些?而且‘青羊神功’我素有耳聞,乃是道家法門,與佛家的‘摩訶大力’並不相通,你兼修兩法,怕是能收不能放,力拔九鼎是真,可也就如此了。”
五鹿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寒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李玄都答非所問道:“隻要你把你身後的女子交出,我可以既往不咎,與你井水不犯河水。”
五鹿眯起眼,緩緩說道:“真是好大的口氣,休說你不是顏飛卿,就算你是顏飛卿,那又如何?這裡可不是吳州上清府,而是齊州東昌府!不妨與你明說,這女子身具明妃相,乃是修煉佛家歡喜禪的絕佳人選,如果你是天人境的大宗師,那麼我絕無二話,自然雙手奉上……”
說到這兒,五鹿猛然拔高了嗓音,聲音若獅吼雷鳴,“你以為你是誰!?”
聲若風起,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機波紋擴散開來,幾名妖豔女子立刻軟軟倒了下去。
李玄都首當其衝,神色凝重,拍出一掌。
倒逆氣雲錯。
這一掌並不迅捷,相反很慢,卻讓五鹿生出錯覺,似乎時光隨著這一掌的推移,竟然也變得緩慢起來。
下一刻,整座房屋倏地一震,房頂塵埃瓦屑簌簌而下。五鹿覺得自己胸口便似壓了一塊巨石,幾乎一口氣沒喘上來。
李玄都驟然收掌,然後又是一袖掃過,改用“風卷殘雲掃”,堂中頓時如狂風席卷而過,屋上瓦片嘩啦啦跳躍有聲,殿內的燭火瞬間被狂風壓到最小,屋內黑暗一片。
掌風如劍風,淩厲無比。
隻聽得布帛撕裂之聲,然後五鹿悶哼一聲。
狂風過後,已經小如米粒的燭火又緩緩恢複原樣,屋內重獲光明。
隻見五鹿的一隻衣袖已經徹底粉碎,手臂上滿是傷痕,仿佛被人連續砍了十幾劍,劍劍入骨,血肉模糊。
五鹿眼底陰沉,不是他的境界修為不如眼前之人,而是“太陰十三劍”實在太過詭異難防,稍有不慎,便被尋到破綻乘虛而入。
李玄都出手不留情,身形一旋,以身為劍,又是一腿穿至,此乃“太陰十三劍”中殺力最強的“玄陰劍氣煞”,牝女宗的“玄陰劍氣”便是脫胎於此劍。
五鹿驚訝於這一腿上蘊含的劍氣之盛,不敢迎接,身形向後退去。
李玄都如影隨行。
這便是“太陰十三劍”的玄妙所在了,不同於“北鬥三十六劍訣”這等純粹劍訣,“太陰十三劍”雖然名中有劍,但是又蘊含了種種武學術法,無所不包,所以即便手中無劍,同樣能夠以自身為劍,李玄都精通各家武學所長,拳法、指法、掌法、腿法無所不會,此時配合“太陰十三劍”的劍意劍氣,相得益彰,在他不能動用“人間世”的前提之下,威力更甚於他以“冷美人”使用“北鬥三十六劍訣”。
五鹿退無可退,伸手一抓,幾名被他震昏的妖豔女子被他以氣機吸攝到雙掌之中,然後一起丟向李玄都。
五鹿大笑道:“這些女子本是齊州的官家小姐,在城破之後,本要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因我憐惜才得以幸免,皆是一身細肉,天生媚骨,此中滋味妙不可言,都送於閣下,如何?”
李玄都皺了下眉頭,若是依照以前紫府劍仙的性子,怕是要一劍斬過,哪管這些女子是死是活,如今的李玄都卻是不願意這樣去做,不過他也不敢硬接,隻能強行收攝去勢,身形一轉,避開了飛向自己的幾名女子。
隻聽“砰砰”幾聲,這幾名女子竟是淩空炸裂開來,變成一團血霧。
血霧如雨,落在地麵上,竟是刺出許多類似針孔的孔洞。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五鹿將自身的雄渾氣機灌注入這些女子的體內,若是方才李玄都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思,伸手去接,那麼便要被五鹿的氣機所傷,輕則被震成內傷,重則體魄也要被炸爛。
這便是江湖經驗的好處了,若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江湖新人,哪怕境界修為不弱於五鹿,也難免要吃個大虧,可李玄都卻是不同,雖然他還算年輕,但經曆世事極多,江湖經驗何其豐富,尤其是當年的江北圍殺,江北群雄為了誅殺李玄都,可謂是挖空心思、手段儘出,李玄都但凡有一點不該有的心軟,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五鹿見此情景,眼底陰霾愈發濃重,不過他的這番心思也不是全然落空,李玄都終究不是心誌如鐵的紫府劍仙,沒有直接一劍斬過,在他躲開這些女子的同時,五鹿已經趁機來到那張錦繡大床之前將昏迷不醒的錢玉蓉抓住手中。
五鹿伸手捏住錢玉蓉的脖子,隻消稍稍用力,便可將女子的喉嚨捏碎,厲聲道:“閣下若不想玉石俱焚,就莫要妄動!”
五鹿從方才李玄都的舉動中看出眼前之人非是那迂腐之人,所以沒說什麼讓他束手就擒的話語,隻是讓李玄都不要輕舉妄動。
李玄都果然沒有繼續上前,畢竟他是來救人的,而不是來殺人的,若是錢玉蓉死在了此地,就算他把五鹿殺了,也是於事無補,與初衷相悖。
見李玄都猶豫,五鹿稍稍鬆了一口氣,心思幾轉,眼前之人底細不明,又學了陰陽宗的“太陰十三劍”,實在是詭異難測,若是生死一戰,自己未必能有十足取勝把握,可他又實在舍不得現在手上的這名女子,不如趁此退去,不遠處便有青陽教的大軍,其中不乏教內高手,自然不怕此人。
五鹿心中算計已定,正要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一枚用來掩護撤退的“青陽神雷”,忽然感覺背後有風聲響起,還未等他回過神來,後心位置已經是劇痛鑽心。
五鹿下意識地猛然回頭,卻是先前被自己打飛出去的“白骨玄妙尊”,以五指刺入自己的後心。
“白骨玄妙尊”作為藏老人的得意法寶,自然不是隻有耐打這一重功效,其五指之上淬有皂閣宗的獨門屍毒,隻要沾染一點,便可使人化作活屍。而且這種劇毒入體之後,會使人血氣翻滾,輕則經脈迸裂,重則心臟炸開。隻是先前遇到了悟真,悟真的體魄已是金剛不壞,破不開悟真的體魄,這等屍毒自然沒有用武之地。
五鹿雖然也學了佛家功法,但又如何能與“金身羅漢”相比,屍毒入體之下,隻覺得心臟狂跳,經脈鼓脹,氣血如洪水泛濫,肆意流淌,在不覺間鬆開了手中的錢玉蓉,掃向身後。
幾乎就在同時,李玄都屈指一彈,以“仙鶴指”的手法彈出一記“玄陰劍氣煞”,刺入五鹿的雙眼。
五鹿眼前頓時一黑,痛極而呼,同時“白骨玄妙尊”也已經向後退去,使得五鹿一掃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