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與這位背了一把帶鞘長劍的年輕少俠並肩而行,年輕人忍不住偷瞧戴著帷帽的蘇雲姣,隻是蘇小仙子對於這個年輕人並沒有什麼刮目相看的意思,目不斜視,讓年輕人有點失望。
李玄都沒有戳破年輕人的羞澀心思,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沒什麼不好。年輕人是個愛說話的,也不是那種老油子,都不用李玄都如何故意套話,他就開始自我介紹起來,他姓王單名一個應字,土生土長的龍門府人士,不是正道十二宗的弟子,出身於龍門府中一個名為“清水山莊”的二流門派,師父有先天境的修為,放在一府之內已經很是不俗,隻可惜他不是核心弟子,在門派中屬於人微言輕的那種,所以這次他並非代表自家師門而來,隻是一個人獨行,算是湊個熱鬨。
既然人家已經報了家門,李玄都也隻好投桃報李,也報上自己的姓名。好在“李玄都”這個名字還沒有太多人知曉,隻是在少數幾人中流傳,倒也不怕被瞧出什麼端倪,不過李玄都故意略過了蘇雲姣,畢竟蘇雲媗和蘇雲姣隻是一字之差,蘇雲媗的名聲又太大,是個人都能聽出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而且蘇小仙子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名氣的,所以李玄都乾脆不提了,免得招惹是非。
這讓王應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是個守禮的,知道姑娘的姓名不好隨意亂問,便專心與李玄都聊天,聊著聊著便提到了這次江湖盛事。
在顏飛卿和李玄都看來是一場不知結果如何的生死搏殺,可在這些江湖人看來卻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王應說起此事的時候,語氣中明顯帶著幾分憧憬和興奮:“這次咱們正道高手應正一宗顏掌教的號召,儘數在這白古鎮彙合集結,誅殺皂閣宗的魔頭妖人。其中來人可謂是高手如雲,除了顏掌教和黑白譜中的幾位高人,還有金剛宗的悟真大師、太平宗的陸夫人、東華宗的南柯子老前輩,慈航宗的蘇大仙子和蘇小仙子,不知能否有幸得見一麵。”
說這話時,王應的臉上滿是敬仰之色。
蘇雲姣頭上帷帽的黑紗輕輕晃蕩了一下。
李玄都瞥了眼一直安靜不言的蘇雲姣,不用想都能知道,這丫頭必然是一副極為得意的模樣。
李玄都明知故問道:“蘇小仙子?我隻知道少玄榜排名第二的蘇仙子蘇雲媗,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蘇小仙子。”
“李兄就是孤陋寡聞了。”說起這些,王應立刻滔滔不絕道:“這位蘇小仙子就是蘇仙子的妹妹,名叫蘇雲姣,剛出江湖便在荊州橫江救孤,一把‘玄水’長劍殺得巨鯨幫二十三名好手血濺江上,後又一路殺上巨鯨幫,單掌劈五霸,一劍伏三鬼,這等威風,頗有蘇仙子的風範,故而江湖上便贈了一個‘蘇小仙子’的稱呼,蘇仙子自然也就成了蘇大仙子。”
李玄都還是第一次知道,蘇雲姣竟有這等事跡,不由稍稍拉長了聲音說道:“如此說來,這位蘇小仙子倒是無愧於仙子之名。”
蘇雲姣的麵龐隱藏在帷帽下,但此時的臉上已經滿是遮掩不住的笑意,王應所說之事,正是她踏足江湖以來的最得意傑作,一來那巨鯨幫的實力頗強,而她在沒有表露身份的前提下,以寡敵眾,勝得乾脆利落;二來那巨鯨幫的確是作惡多端,滅人滿門不說,就連一個孤兒都不放過,她此舉放在哪裡也挑不出錯來。
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惡恐人知便是大惡。雖說蘇雲姣沒有將此事故意宣揚,為人所知,但是若能讓人無意中得知,還是會心中竊喜。原本她對這王應隻是觀感平平,現在卻是瞧得有些順眼了。
李玄都又問道:“方才王兄弟說還有幾位黑白譜上的高人,不知都有誰?”
王應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其中的兩個,都是我們中州境內的門派,一個梧桐派,這個宗門很奇怪,上至掌門,下至普通弟子,都是以女子居多,她們掌門的真名已經不知道是什麼,隻知道江湖人稱‘鳳婆婆’,在我們中州的名聲極大。”
“至於另外一個門派,名叫望月派,名字雖然雅氣,但是其中魚龍混雜,就是比起我們清風山莊也要差上許多,不過他們的掌門很厲害,名叫練乘風,原本是北地的黑道高手,聽說是好像得罪了當年威名赫赫的紫府劍仙,這才不得不逃到中州,然後又收攏了一批江湖散人,組建了這個望月派。”
一直沒有說話的蘇雲姣學著李玄都也拉長了嗓音:“哦,紫府劍仙。”
王應有些驚喜,聽這姑娘的嗓音,竟是這般好聽,讓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像是家鄉的黃鸝鳥一樣,一時間竟是有些癡了。
李玄都裝作沒有看到,隻是繼續問道:“然後呢。”
王應猛然回神,一個大男人竟是有些臉色微紅,輕咳了一聲,接著說道:“雖說這位乘風先生曾經是黑道高手,但是與邪道十宗俗無乾係,來到我們中州之後,風評還算不錯,又與其他幾個門派交好,於是便慢慢劃歸到我們正道之中,這次顏掌教召集眾人討伐皂閣宗,這位乘風先生尤為上心,這會兒估計正在顏掌教身邊。”
李玄都沒有半分不耐,蘇雲姣同樣耐心聽著,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若是跟在姐姐和姐夫的身邊,所見的無非就是什麼鳳婆婆和乘風先生,都是那些陳詞濫調,哪有現在有意思。
佳人在前,雖說還沒有看到相貌,但是僅憑一個嗓音,王應便已經有些心猿意馬,有心在佳人麵前賣弄,便將自己肚子裡知道的東西竹筒倒豆子全都說出了出來:“這次正邪大戰,咱們小半個中州的同道中人都已經趕了過來,依我看來,此戰必勝!”
李玄都問道:“何以見得?”
王應伸出手掌,掰著手指道:“這次正邪大戰,自然是以顏掌教為首,這是正一宗;以蘇仙子為輔,這是慈航宗;還有太平宗、東華宗、金剛宗,正道十二宗足足來了五個宗門的高人,可見陣勢之大,皂閣宗不過是一宗之力,如何能敵得過我們正道五宗?”
李玄都笑著嗯了一聲,點頭道:“有點道理。”
蘇雲姣卻是嗤笑一聲,忍不住打岔道:“那你想過沒有,五大宗門總共就來了五個高手,可皂閣宗卻遠不止五個高手,而且這北邙山又是皂閣宗的地盤,占了地利,如何敵不過?”
王應頓時一窒,又紅了麵龐。
然後王應有些納悶道:“這位……姑娘,你還忘了一個人,還有慈航宗的蘇小仙子,應該是六個人才對。”
這次輪到蘇雲姣被噎住,她倒是把她自己給忘了,卻是不好反駁,總不能自己說自己不算高手,這可不是她的作風。而且如果算上李玄都的話,也的確是六位歸真境高手,倒也不能說他錯了。
李玄都搖了搖頭,輕歎道:“五個高手也好,六個高手也罷,不要忘了,皂閣宗的宗主藏老人可是高居太玄榜第四。”
王應點了點頭,有些憂心仲仲道:“這個大魔頭的名聲我是聽說過的,殺人如麻,是那傳說中的天人境大宗師,不容小覷啊,不過我覺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壓正,顏掌教他們既然敢討伐皂閣宗,必然有應對之法,不過肯定要死好些人就是了。”
說到這兒,王應竟是湧起一股豪氣:“可話又說回來,江湖兒郎江湖死,怕死還混什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