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這名皂閣宗弟子有些怔然出神的時候,四名盜墓賊嘴中念念有詞,然後整個人的氣態渾然一變,從尋常的亡命之徒變成了悍不畏死的死士,四柄鋼刀交織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刀網,朝他籠罩而下。
這名皂閣宗弟子頓時回神,然後向前踏出一步,化掌為拳,不再以氣機傷人,而是直接以自身體魄的力量,轟然打在一名盜墓賊的心口位置上,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響,這名盜墓賊的背後猛然暴出一個拳印狀的凸起。皂閣宗弟子一甩手,被粘在拳頭上的屍體被大力遠遠甩開。接著他身形一轉,手肘猛然向後一撤,重重落在一名想要從後偷襲的盜墓賊的下巴上,盜墓賊的身上有“神符甲”,可下巴卻沒有甲胄保護,直接被一肘撞碎,而且下頜猛然的閉合,還將舌頭咬斷,滿口鮮血。
僅僅是兩個動作,便立斃兩個身手不俗且身披“神符甲”的盜墓賊,可見這名皂閣宗弟子的境界修為相當不俗。
不過那名盜墓賊首領也沒想著靠四名盜墓賊就威脅到這名玄元境的皂閣宗弟子,隻要能稍微拖延一二就已經足夠。
趁著這個空隙,盜墓賊首領下腰紮馬,口中喃喃誦道:“弟子頭頂三十三天。弟子默請儒釋道三教。”
“隻要吃得虧,心中起意靈。”
“青陽寄打真神功,八大元帥顯神通。九候先生雖酒醉,亦知東西南北風。”
“弟子起眼看青天,眾位師父在身邊。十八尊羅漢,二十四諸天,扶助弟子,教尺拖刀,拖刀化為鵝毛,鐵尺化為燈草,卷心石頭化為水,一身化為銅皮鐵骨,化為太山。頭帶鐵帽十二頂,身穿鐵甲十二重,銅皮包三轉,鐵皮包三重。眾位師父,眾位大將,扶助弟子快寄打。”
話音落下,盜墓賊雙手八指糾纏,唯有兩根食指緊貼相對,然後猛跺三下左腳。
刹時間,隻見一道充滿浩然正氣的金光從天而落,包裹住這名盜墓賊首領的身體,然後在他的體外凝聚成一尊高有八尺的半透明法相,雖然略有虛幻模糊,但還是可以看出披甲持雙鐧,好似是天上神將。
凝聚成神相之後,盜墓賊首領大步向前,整條山路轟然作響,周圍的樹木更是被震得樹葉簌簌而落。
雙鐧呼嘯而落,朝著皂閣宗為首弟子當頭打去。
皂閣宗弟子立時感到了莫大的危險,伸手一抓,以氣機強行攝過剩餘兩名盜墓賊,然後將其一起拋向盜墓賊首領。
雖然有自己人撞向自己,但盜墓賊首領根本沒有半點留手的意思,任由兩名盜墓賊撞在雙鐧上,砰砰兩聲,化作兩灘血跡,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就當場死絕。
他們這些盜墓賊,乾的就是扒人祖墳斷子絕孫的活計,哪裡還會講什麼義氣道理?即使是同門師徒和師兄弟,關鍵時刻也是互相計算,沒有仁義可言。哪怕是父子,也要兒子下墓取貨,父親在上麵拉繩,若是換成父親下墓,兒子都可能會將父親扔在墓中棄之不顧,由此可見人性。能夠遵循“盜亦有道”原則的義盜,終究還是鳳毛麟角的極少數人,不能以偏概全,所以此時盜墓賊首領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雙鐧去勢不停,不過皂閣宗弟子已經趁此時機向後退去,同時呼喝一聲:“退!”
還在與其他盜墓賊交手的皂閣宗弟子聽聞之後,立刻拋棄了對手,向後退去,如同一道道陰影,紛紛隱沒入密林之中,不過片刻的功夫,便都消失不見。
在皂閣宗弟子悉數遠遁之後,那名盜墓賊首領收起法相,臉色略有蒼白,顯然是請下法相的損耗極大,他抬手製止了幾名還想要追擊的盜墓賊,說道:“此地畢竟是皂閣宗的地盤,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應當儘快離去。”
幾名盜墓賊也不去收殮同伴的屍體,隻是重新牽回受驚的騾馬,繼續趁著夜色趕路。
就在距離這條山路不遠處的一個山頭上,站著兩人,正遙遙眺望此地,剛才的一場亂戰剛好被他們儘收眼底。
這兩人正是路過此地的李玄都和南柯子,委托南柯子來北邙山中尋找太陰屍的不是旁人,正是慈航宗的蘇雲媗,恰巧李玄都也想要找蘇雲媗和顏飛卿,因為北邙山中陰氣太過濃鬱,“尋蹤紙鶴”或“飛劍傳書”等手段無法準確鎖定位置,於是兩人便結伴而行,一邊尋找太陰屍的蛛絲馬跡,一邊尋找不知身在山中何處的顏飛卿和蘇雲媗。
李玄都見那些盜墓賊漸行漸遠,轉頭問道:“道長可曾看出什麼端倪?”
雖說南柯子那日在那樹妖的手下極為狼狽,險些丟了性命,但不意味著他就不是高手了,隻是他本身不精於武鬥,對於丹道、堪輿、算術、奇門遁甲、尋龍望氣卻是十分精通。此時聽到李玄都發問,南柯子略微沉吟了一下,道:“看這路數,應該是‘神打’或者‘神拳’之術,歸根結底,都是‘請神’二字,說是請神明降世入體,實則是凝聚香火願力,成就法相,與佛道兩家的法相有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佛道兩家不管凝聚哪位天尊或是哪位菩薩的法相,所用的還是自身氣機,就算是天人境的大宗師,也是先將天地之力化為己用才能凝結法相,可這等‘請神’手段卻是完全借助於外力,如此一來,便要大加發展信徒,搜集信徒的香火願力,已是入了邪道……”
李玄都點了點頭道:“若是請神之道的話,那就是青陽教了,這幾年來青陽教發展極為迅速,趁著金帳汗國肆虐之際,也在齊州境內起事,縱橫四府之地,而且與西北周國互有聯絡,為首者唐周自號天公將軍,他的兩個弟弟唐秦、唐漢分彆號稱地公將軍和人公將軍,三人麾下又有黑山、白波、白爵、白繞、青牛角、五鹿、雷公、浮雲、飛燕、黃龍等人,雖然為禍比不上遼東的金帳汗國和西北的周國,但齊州畢竟是臨近直隸各府,所以也讓當今朝廷十分頭疼。”
聽到此言,出身東華宗的南柯子頗有感觸,畢竟東華宗所在的太清山就在齊州境內,也沒少受到青陽教之亂的波及,他在太清山上活了大半輩子,對於齊州自然感情極深,早已把自己當作是齊州人士,故而對於青陽教的行徑十分氣憤,若非他實在不擅長武鬥,非要與那個所謂的天公將軍分個高下不成。
南柯子歎息道:“齊州有三大宮觀,除了我們太清山的太清宮,東嶽貴為三十六洞天的第二洞天,故而東嶽的碧霞宮也算一處,再有就是位於棲霞山的太虛宮,由全真道長春真人的故居改建而成,至今已有八百年的曆史,卻被那青陽教鳩占鵲巢,把其中的道人驅逐之後,將這裡改建為青陽教的總壇之一,所以現在青翠綿延的棲霞山變成了一座賊山,其中儘是青陽教的弟子教徒,實在是與洞天福地的響亮名頭不符。”
李玄都問道:“青陽教的人來這兒做什麼?”
南柯子一怔,同樣是疑惑道:“青陽教雖然不在邪道十宗之列,但這些年來卻是與邪道十宗之首的無道宗走得很近,怎麼會與皂閣宗的人起了衝突?”
李玄都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正一、妙真、東華、神霄四宗既是同屬於正道十二宗,又是同屬於道門四宗,還不是有了‘四六之爭’?”
南柯子頓時有些尷尬,轉而說道:“會不會也與那將要出世太陰屍有關?”
“很有可能,不管他們是不是青陽教的人,彆忘了,他們還是一夥盜墓賊。”李玄都點頭道:“跟上去看看便知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