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東山村劇烈搖晃,伴隨著巨大聲響,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機漣漪向四周擴散開來,周圍房屋的牆體上出現無數裂縫,,搖搖欲墜,甚至有幾棟房屋更是扭曲出一個詭異弧度,似乎隨時都會倒塌。
在這道身影的落腳之處,出現了一個半人之深的大坑,足有丈許之寬,而那具首當其衝的活屍,被一腳踏在了頭頂上,雖然頭顱無事,但頭顱下的脖子和頸椎卻是寸寸斷裂,使得整個頭顱呈現出一個詭異弧度,好似是掛在胸前。
來人正是李玄都,此時李玄都逆運“坐忘禪功”,等同自封“漏儘通”,使自身體魄不能肆意恢複傷勢,借此將竅穴內的氣機重新逼回丹田經脈之中,讓他有足夠氣機來酣暢而戰,當初隻有抱丹境的李玄都,在麵對玄元境武夫錢行時,便是通過此種手段,將其生生打成血霧,所以這一腳之重,饒是這具活屍是以先天境武夫的屍體煉成,也無法毫發無損。
趁此時機,顏飛卿雙手的手心皆向上,左手手指彎曲,左手食指和小指勾住右手的食指,右手中指從左手中指和無名指之間伸出,左手大指壓住右手的小指,右手大指抵住無名指,結成“雷祖印”。
隻見這具活屍的心口位置有一道道猶若實質的雷光噴湧著破體而出,好似一條條荊棘,飛速蔓延擴散到他全身的每一處,繼而撕裂他的皮膚,“勒”入皮肉之中。雖然活屍還未徹底死去,但是它已經被這些雷電荊棘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李玄都上前打量這具活屍,忽然眼神一凝,伸手從活屍的身上取下一枚玄鐵鑄成的令牌,正麵刻有“羅一嘯”三字,背麵則是一個大大的“龍”字。
這種令牌樣式,李玄都曾經見過,在他們去往平安縣城的時候,剛好遇到孫鵠截殺萬成鏢局的鏢師,擊退孫鵠之後,胡良從鏢師的屍體上搜出過類似令牌。
李玄都握著令牌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羅一嘯應該是荊州水陽府萬成鏢局的總鏢頭,在萬成鏢局被滅門之前,此人就已經不知所蹤,沒想到竟是已經早早遇難,屍首還落到了皂閣宗的手中。”
顏飛卿問道:“難道萬成鏢局的滅門一事與皂閣宗有關?”
李玄都唔了一聲,卻是有些不知該如何說,本不想如實相告,不過轉念一想,君子坦蕩蕩,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坦然相告:“是牝女宗宮官所為,我曾與她見過一麵。”
顏飛卿並無驚訝之色,隻是道:“原來是她,牝女宗與皂閣宗交好,相互之間有所交集也在情理之中。”
顏飛卿之所以如此說,則要涉及到一樁江湖秘聞。
對於整個江湖而言,哪怕是一宗之主,也很難得知到底有哪些神仙高人登上了老玄榜,隻有登榜之人方能知曉,所以其他人隻能憑借諸多猜測來推斷登榜並如今仍舊在榜之人,這麼多年以來,真正能夠確認無疑的隻有四人,其餘人等皆是存疑,比如靜禪宗老方丈,便被宮官推斷是登榜之後又落榜。
正道登榜之人,自然就是清微宗的老劍神和正一宗的老天師,邪道十二宗那邊也有兩人,分彆是“聖君”澹台雲以及陰陽宗的宗主徐無鬼。
當年“聖君”澹台雲還未踏足長生境,之所以能攻占西京並自封“西王”,正是因為徐無鬼親自出手,以“鬼咒”暗算秦中總督祁英,使其身軀朽壞,當時祁英身為支撐大魏半壁江山的國之重臣,麾下高人無數,竟是無人可破解徐無鬼的咒術,當時也不乏高手能人試圖除去徐無鬼來解“鬼咒”,可在徐無鬼麵前不堪一擊,猶如土雞瓦狗,最終使得祁英身死,西京城被輕易攻破。
後來徐無鬼又與當時還是正一宗掌教的老天師有過一次交手,未分勝負,自此之後,先前隻是被各大宗主知曉的徐無鬼徹底名傳天下,被譽為邪道第一高人。“魔刀”宋政失蹤之後,出身無道宗的澹台雲被徐無鬼一手扶持上“聖君”之位,而澹台雲也一直對徐無鬼持以師禮,徐無鬼在西北大周的地位,便是將帝師和國師兩種身份集於一身,尊榮至極。
正因如此,陰陽宗也開始趁機大肆擴張,險些淪落到滅門地步的皂閣宗受陰陽宗扶持,漸漸恢複元氣,不過皂閣宗的實際大權也落到了徐無鬼的手中,兩宗聯合之力,要強出牝女宗,甚至可以與無道宗分庭抗禮,所以牝女宗也不得不對徐無鬼讓步,天寶三年,在“聖君”澹台雲的見證之下,牝女宗的宗主與徐無鬼結成道侶,如同夫妻。
且不論讓無數高人才俊為之隕落的牝女宗此舉是否彆有用意,隻是在明麵上來說,牝女宗卻是與皂閣、陰陽二宗親上加親,互通有無也在情理之中。
這些秘聞,尋常江湖中人不會知曉,甚至根本不會流傳到江湖之中,平日裡江湖中人知道的江湖傳聞,必然是有人想要讓他們知道這些傳聞,所以才會將其主動散播出去,至於這種不想被人知道的秘聞,唯有顏飛卿這等人物才能從自家宗門的隱秘渠道中知曉一二。
李玄都自然也是知道的,在他返回師門養傷的那些年中,師父並未對他加以禁製,反而是對他開放了宗門的種種權限,所有宗主可以得知的消息,同時也會備份送至他的麵前,這也是李玄都隱居數年,仍舊對於許多江湖大事仍舊了如指掌的原因。
李玄都輕歎道:“比起一盤散沙的遼東五宗,顯然是西北五宗更為齊心協力,其所圖也更大,一路走來,未至西北境內,我就已經見過了無道宗和牝女宗之人,無道宗還隻是個先天境的長老,牝女宗就已是玄聖姬宮官,隻是不知這次的皂閣宗,會是哪路高人親至?”
李玄都話音剛落,一陣鈴聲傳來,他心頭一動,循聲望去,頓時看到一道身影從鎮子深處籠罩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來人穿著一件藏青道袍,頭上是一頂五嶽冠,一副道人打扮。在他腰上掛著一個小囊,手中拿著一個小鈴,鈴聲便是由此而來。
道人掃了兩人一眼,冷冷道:“就是你們破去了井子鎮的陣法?倒是有些道行,隻是千不該萬不該,還敢追到這裡來!”
顏飛卿望著道人,皺眉道:“以你區區先天境的修為,斷無如此手筆。”
道人笑了一聲,伸手指著顏飛卿道:“算你有些見識,這等大陣的確不是我布下,而是我家老祖親手所布,識相的速速退去,不然要教你知曉我家老祖的手段!”
李玄都對於道人的恫嚇話語無動於衷,淡然道:“什麼時候,皂閣宗的人也如此好說話了?我們打爛了你的活屍,難道不是把我們煉製成活屍來償命嗎?”
道人臉色一變,隨即露出猙獰之色,“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也罷,便讓貧道收了你們,也好讓你們見識下這陣法的厲害,免得被你們攪擾了老祖的清靜!”
話音未落,李玄都已然出手,隻見他袖中青芒一閃,“青蛟”一掠而出,直刺道人的眉心。
以他現在逆運“坐忘禪功”的狀態,休說是一個先天境的方士,就算是銅皮鐵骨的先天境武夫,也不敢硬挨他這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