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大魏水師庇護海外,漢商的日子相當輕鬆,各國均不敢明麵上為難。近幾十年來,大魏衰微,不僅海盜肆虐,肆意殺害漢商搶掠財貨,呂宋盜所致之處,貿易近於斷絕,然後又反過去影響到了大魏。
而南洋諸國,對漢商和漢人百姓也是越來越苛刻,若非三佛齊和蘭芳國在,呂宋暹羅等諸國的漢商家族,將會麵臨著更加嚴峻的局麵和考驗。
現在局麵翻轉,府軍進駐各國是遲早的事,眼看著東藩的府軍水師也日趨壯大,每個漢商心中都是感覺無比安慰。
“無須多言。”種紀知道此時不是自己多說的時候,他自己內心的衝擊也是足夠大,在北方時,麵臨的就是北虜和西羌和東胡人的威脅,此時此刻才感受到,大魏的影響力是無比深遠,遠在北方萬裡之外的海疆之上,照樣是無數漢人百姓需要大魏的庇護,國家的強盛,影響的是千千萬萬人,而絕非是京師的那位天子和一小群權貴們。
“還好大魏有秦王。”姚平忠強壓著情緒,沉聲而語。
此時沿著海灘至村鎮,到處都有圍觀的百姓,漢人占三成左右,大半還是那些身形瘦弱矮小,麵色黝黑的土著。
此次被處死的海盜餘部和當地土著有兩千餘人,府軍在漢民的幫助下立了兩千多長杆,沿著海島邊緣和村落城鎮的外圍展開,有五六千府軍負責隔絕百姓和動手,多半的海盜已經失去了群凶極惡的氣勢,大半癱軟成肉泥一般,便是首領劉旦,氣質神情比起他的部下也好不到哪去。
劉益是負責此事的最高指揮,田恒,陳道堅等人俱在他的左右,此事過後,劉益會奉命鎮守呂宋一段時間,可能半年到一年,然後與主力艦隊會合,慢慢移駐到蘭芳和三佛齊。
等漢商們的援助和所造戰艦著步到位,也便是與蒲行風決戰之時,劉益,任忠,田恒等水師將領,已經是為未來之事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老子還以為你他娘的有些骨氣。”劉益往地麵上吐了一口唾沫,轉頭對陳道堅道:“書生,能見得眼前事否?”
“見多了,你趕緊下令動手吧。”陳道堅極為厭惡的看了一眼麵色如土的劉旦,說道:“無義殺人者看似暴戾不畏死,實則怯懦無比,心中無道亦無義,自然畏懼無比。這樣的人,就算為群盜之首,統馭數萬人,其氣質神情,和普通一小盜也沒有區彆,這麼鄭重其事的殺他,算是高抬了此人了。”
一群府軍將士將死狗般的劉旦拖走,這人眼中先是絕望,接著便是掙紮起來,最終劉旦用華言大叫道:“莫得意,蒲行風定會為我們報仇。”
“啐,你等著他下去和你們相會,一起下油鍋。”劉益罵了一聲,轉頭不理這人,此時行刑開始,到處是哭叫求饒的聲響,劉益關注的看起那些土著的神情,多半是沉默和麻木,但很多土著眼中有明顯的不服氣和憤怒的神情。
這也並不奇怪,除了海盜外,被處死的與海盜勾結的當地人,十成十都是土著,漢人絕不會與這些海盜勾結,就算有三五個敗類,也是被悄無聲息了結了,絕不會給人口實。
在土著眼中,是他們自己人為漢人所殺,至於這些海盜再為非作歹,始終是在外麵殺戮,這些島民土著,反而是受到了照顧和優待,此時此刻,當然是憤怒難免。
劉益眼中顯露出玩味之色,他對陳道堅道:“牢之可知道未來的呂宋都督會是何人?”
陳道堅想了想,搖頭道:“此事殿下未對我提及,我也不想隨意揣測。”
“多半是派老子。”劉益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拍了拍手,笑道:“將來可能派我去滿刺加,這兩年在呂宋,倭國那頭,康天祈那老小子明顯要降服了,交出艦隊,留平戶給他,算是善始善終,得守家業。倭國那頭,派勾當倭國諸事務提管官,多半是牢之你了,殿下身邊的人,此後多半會分散各處了……”
陳道堅臉上也有些傷感之色,現在他在徐子先身邊的時間也是較當初少了很多,不過他還是說道:“這樣也是好事,家大業大,諸位都替殿下開疆拓土,此是正道,將來我等總會有再聚集到殿下身邊之時。”
劉益點了點頭,眯眼看著一群府軍將士把死狗般的劉旦掛了起來,眾人都不再出聲,看著這個曾經凶名遠播,殘害無數人的海盜頭子在半空中扭曲掙紮。
一個福建路的府軍武官在不遠處興奮的道:“總算見到劉旦的下場,顏奇是死在戰場上,梟首都不解氣,沒有明正典刑。看著這劉旦如此,不枉老子流落閩江沿岸好幾年!這真是,真是……”
有人在一旁幫著總結道:“這便是天道好還!”
空氣中有一些臭氣,這是陸續被掛起來的海盜們發出來的氣味,他們有的癱如死狗,有的屎尿齊流,有的假裝硬氣,也無法掩飾自己眼中的恐懼神采。這些窮凶極惡的群盜,殺戮大魏沿海的百姓,搶掠海商,殺害船員拋屍海中,或是將活人扔到海中淹死取樂,窮極世間的刑罰加諸於他們的身上也不能說過份了,但當所有人看到這些人被逐一掛在半空,發出哭號聲之時,一種如釋重負,仇恨儘消的感覺便是已經湧上心頭。
是的,隻要這些家夥被活活吊死,對他們的仇恨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很多漳州出身的府軍將士,臉上顯露出由衷的笑意,在這樣的場麵之下,很多土著都要被嚇尿了,本地的漢商神色也不好看,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哪怕明知道這些人罪該萬死,對普通的百姓來說眼前的情形仍然是相當的可怕恐怖。
但對府軍將士,特彆是漳州出身的將士來說,眼前的情形比任何戲文都好看,這樣的場麵,足夠回味一生,回家之後,完全能對家人親戚鄰居鄉黨吹噓一生了。
幾千海盜被陸續掛上吊索,在半空掙紮,哭號聲陸續響起,雖然有過萬府軍和民壯動手,吊起這麼多海盜和勾結海盜的土著仍然是浩大的工程,時間持續了一個半時辰,當最後一名海盜被吊起來之後,地點較一開始之處已經相隔十來裡,時間也過去很久了。
劉旦的屍體都僵直了,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屍身還得在這裡飄好幾年,就算是腐爛成白骨,仍然要吊在半空中警示後來者,也是替良善的百姓和普通的海商提氣。
看到這島上十來裡長掛滿白骨之時,怕是沒有幾個呂宋土著再敢行海盜之事了。
“走了。”劉益拍了拍手,仿佛將眼前一切都拍落了一般,他眯眼看了看眼前的港口,蔚藍的海水之上是呂宋征倭分艦隊,有過萬水師將士和六十餘艘戰艦,時隔數月,東藩又陸續有多艘大型戰艦下水,在各大造船場訂購的海船也陸續到位,最要緊的便是王直所部的大艦也歸南洋艦隊所有,秦王府軍的艦隊將達到一個相當恐怖的數量。
此次征倭,如果光是敲打一下倭人,支持一下大內家,僅憑眼下的實力都足夠了,但如果要與倭人決戰,達到預計的戰略目標,最少還是要等駐在東藩和北方的艦隊主力回來。
陳道堅小聲道:“咱們水師再三擴軍,現在是五個軍一萬五千人……沒辦法再擴了,軍官數量不足,再擴一倍,戰力反而會下降,是不是?”
“沒錯。”劉益點了點頭,說道:“咱們原本的水師力量來自南洋水師,任家,俞家等各家出力不少,他們原本也有好幾百武官,現在皆為咱們所用。再就是咱們這兩年自己曆練出來的水師人才,主要也是虧得福建路近海,下過海,經過風浪,走過海路的人並不少,若是換了北方,一群旱鴨子上船,到現在怕還沒有摸著門道。咱們本部一萬六千人,掌握現在的艦船當然不足。王直所部下來萬餘人,加起來一萬五六,但事前要最少一個月的整編訓練,重新打散編籍,重新分艦隊,咱們這裡,則是先去平戶,與康天祈所部彙合,就近先幫大內家頂一頂,前期的戰事由大內家自己上,咱們打下手……”
陳道堅會意一笑,這也是必然之事。
康天祈不會參與陸戰,而且在戰後康家會交出一部份狀態良好的艦船,現在秦王掌握的水師力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康家父子所擁有的力量,康家的艦隊原本也就是比王直高出一籌,現在南洋水師的力量已經不在王,康兩家合力之下,這種變化在很短時間內達成,令人驚訝,也令人震怖。
康家原本就是和秦王幕府合作,現在秦王水師的實力達到如此地步,康天祈也是極為爽快,陳道堅上一次赴倭時,康家亦是明確支持,到如今王直宣布將水師交出之後,康天祈派其子親赴福州,確定盟約,康家願為大魏在平戶紮根,成為一方勢力,替大倭在倭國看門守戶。
對這樣的結果,徐子先和幕府高層也是極為滿意。
倭國情形與南洋諸國不同,漢人較少,其國內又有神道基礎,不似南洋各國一團散沙,根本沒有形成文明體係,外來的強勢文明極易侵入和將本地人同化。對倭人就極難,要想如南洋這般統製,付出的代價最少現在的幕府承擔不起。
擊敗其將軍主力,毀其威望,再用康天祈看守門戶,康家交出主力艦船,但實力足夠鎮壓不軌大名,這是最好的結果。
對幕府來說,打這一場仗目標相當明確,得到康部艦船此其一,再確定對倭國的貿易優勢,持續獲利,此其二。其三,便是可以得到蝦夷養馬地,十餘萬平方公裡的土地,人煙稀少,去掉山區和密林區域,仍然有大過東藩全部地方的養馬地,足夠建立一個百萬匹以上級彆的超大型牧場!
這也是時勢變化導致的結果,海運會相當快捷迅速,並且相當安全。到了這個時代,從倭國到福建的航線已經相當安全和成熟,往來幾乎沒有風險。在三百年前,從倭國到大唐的艦船還經常傾覆於海難,當時的人有不少詩文表露出這種擔憂,當時的大唐說要在倭國建牧場,就算國力允許,人心和實際的條件也不可能滿足。
現在卻是不同了,完全不同。
“咱們此前去倭國,完全是低人一頭,現在再去情形便是不同了。”劉益哈哈一笑,對陳道堅道:“牢之,你感覺如何?”
陳道堅微微一笑,說道:“沒甚麼,最多還是那一句,天道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