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人軍也是禁軍中的鐵人軍,全身束甲,從兜鍪到鐵麵具,鐵甲,護臂,護心,護脛,鐵手套,鐵網靴一應俱全,大約每人負重七十斤左右。
步人軍不光是甲胄昂貴,每副甲價格在百貫以上,而且要找到能穿七十斤鐵甲,還能在戰場上揮動長矟,健步如飛,奮戰一兩個時辰的壯漢,也是委實不易。
六十萬禁軍,優中選優,步人軍不過有三個軍,半個廂都都湊不起。
每個步人軍身高都在五尺七寸以上,也就是一米八以上,其實都並不止,天武軍和捧日軍,奉聖軍,都是在五尺七寸以上的壯漢,步人軍則還在這幾個京營禁軍之上,差不多都是在五尺八寸,也就是一米八四以上,很多步人軍都是一米九左右的高壯漢子,這個身高,在平均五尺左右身高的南方人當中可謂鶴立雞群,就算是北方,平均身高也就是五尺二寸,大約是一米六五左右,曾駐在山東的武肅軍平均身高,也就是五尺二寸。
當這些一米九左右的壯漢全身穿戴完全之時,也是猶如移動的鐵塔。
僅以身形,具甲來說,步人軍不在鐵浮屠之下,也是大魏朝廷在發覺鐵浮屠難以抵禦之後創立的兵種。
以鐵浮屠對鐵浮屠!
但步人軍顧名思義便是步行交戰的軍種,大魏缺馬,更缺乏精於騎術的軍人,如果在軍中挑高大勇武的漢子,尚可挑出幾千上萬人,若是再要求精於騎術,怕是連眼下這幾個軍也湊不起來。
鐵浮屠是具甲鐵騎,步人軍不過是重步兵,雙方是天生的不對等,按大魏朝廷的想法,慢慢組建,待每路禁軍都有幾個軍的步人軍時,好歹麵對敵方的重騎兵時,正麵衝擊之時,有步人軍頂上去。
將旗招展之後,三個軍的步人軍奉命出戰。
隔的老遠,人們就聽到嘩嘩的鐵甲抖動的響聲,幾千個披重鐵甲的猛獸一起行動,給人的視覺,聽覺和心靈的震撼真是無與倫比的強烈。
很多人喉頭湧動,乾咽唾沫,兩眼瞪圓了看著眼前這些鐵人。
由於設想是要對抗敵人的重騎兵,所以步人軍全部用長矟,不過腰間也有佩刀,他們的長矟較普通步矟還要長出近半,高高豎起行軍時,猶如一座座鋼鐵從林。
待步人軍趕至時,鐵浮屠們已經打穿了正麵幾條防線,其兩翼的拐子馬和其餘的宮帳軍繼續掩入,將通往錦州道路的諸營,完全切割開來。
兩支強軍,幾乎是沒有任何緩衝的過程,就在魏軍第二條防線的左翼,轟然一聲,猛的衝撞到了一起。
不僅李國瑞,還有嶽峙,李友德等諸多大將,都是將目光投注在這一片小小的戰場之上。
鐵浮屠們揮動長矟,步槊,長刀,鐵骨朵等物,一個個鐵塔般的漢子站在剛奪下來的營區之上,腳下尚是東胡人和大魏禁軍的屍身,靴子踩在爛泥與血汙之上,這些人卻是絲毫不在意,猶自在奮戰不停。
步人軍以長矟集結上前,那些鐵浮屠亦持長兵,以穩固的戰陣,嫻熟的技巧上前迎敵。
雙方一照麵,便是一陣叫人牙酸的金屬撞擊之聲,劈裡啪啦的震響聲中,無數人長矟鐵矛架在一起。
這些鐵人都是身強力壯,戰場經驗豐富的彪悍軍人,長矟彼此一架,便是絕不會退縮一步,哪怕有另外的長矟抽冷子刺過來,他們也是堅信有彆的戰友同袍幫助格擋。
若無人擋,便死了也罷,絕不會退縮半步!
在無數次刺,擋,格,架的動作中,雙方的甲兵倒下一片,戰線卻是異常焦灼,有時候步人軍往前推數十步,卻又是很快被推回來,鐵浮屠們亦是想向前推進,卻也是推不動步人軍們形成的堅壁。
雙方論裝備不相上下,都是多重鐵甲,全身具裝,論兵器,鐵浮屠們更加多麵,步人軍的長矟更長,遠程攻擊時更顯威力。
論戰技,格鬥技巧,體能,經驗,毫無疑問是鐵浮屠們占優,而步人軍則是人數在鐵浮屠一倍,所以雙方交戰之時,焦灼異常,很難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
激戰不過一刻時間多一些,由於戰事過於激烈,人們消耗的體能極大,很多步人軍將士都是氣喘籲籲,揮擊戳刺之時,動作也緩慢呆滯了很多。
而鐵浮屠們顯然更有韌性,揮擊時的動作幅度也更加合理,彼此的配合也是相當默契,人數雖不及步人軍,陣戰之時,卻是迸發出比步人軍更強悍的力量,陣列也更為牢固,堅韌!
此時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不少步人軍的將士忍不住轉頭去看,卻是側翼方向臨渝水地方被大群的披甲宮帳軍給突破了,破陣的當然是拐子馬之一,臨近河水,地勢低窪土地泥濘,禁軍在那邊的防禦不強,宮帳軍剛上來不久,算是生力軍,加上戰力出色,突破也並不奇怪。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原本這些營寨都是防禦騎兵突襲,如果東胡兵還是騎兵進襲,近渝水岸邊馬匹載運甲兵,怕是跑不了幾步就陷進去了,馬蹄最少要陷進去過半,所以防禦薄弱也是因為要利用地理條件,誰知道東胡人這一次發了瘋,棄馬步陣而戰,這一下卻是被發現了薄弱之處,右翼被破,看來前營防線要完全放棄了。
遠處高台上的李國瑞也是發覺了東胡軍突破,他無奈的搖頭,這一次看來是落了徹辰汗的後手了。
不過李國瑞亦未覺得沮喪……激戰一天,雙方損失都並不小,東胡軍不過是突破了第一條長壕,打穿了前營陣線,其後還有第二,第三條長壕,還有大大小小幾百處營地,數不清的箭樓和長柵。
想要破陣擊敗魏軍,騎兵當中打穿,然後兩翼包抄還有一些機會,不過東胡人也要付出死傷過半的代價,多年積累,一朝全毀。徹辰汗隻要沒有瘋透,斷然也不會用那種孤注一擲的打法。
現在步戰破陣,看起來是東胡方麵根據戰場情形而產生的變化,李國瑞有隱隱的自責,此前的設計和戰術戰法都是按東胡以騎兵破陣來決定,豈料敵人卻是隨機而變,以步陣而戰,猝不及防之下,禁軍是吃了些虧。
李國瑞又是輕輕搖了搖頭,禁軍士氣不高是相當明顯的事,若不然,右側也不會跨下來這麼快,防禦失措,士氣不振,這才是失敗的最要緊的原因。
不過也不妨事,李國瑞目光冷峻,麵色還是相對從容……前營之後還是無數道防線,就算東胡軍棄馬步戰,這麼多的陣地和防禦設施就如一個個血肉磨盤,足夠硬生生將其血肉全部給磨光!
就算被切斷了錦州防線,亦是不妨,李國瑞卻是不信,東胡軍敢在大軍主力的眼皮之下去強攻錦州。
攻不下錦州,眼前是禁軍主力,左側身後就是錦州,東胡大軍等若在身前和側後都有牽扯,兩邊都不好打。
徹辰汗這一次棄騎兵改用步陣是神來之筆,但最好的結果無非就是如此,仍然是一場不可速勝,也沒有機會打跨大魏禁軍的消耗戰。
打消耗戰,卻是正中李國瑞的算中,隻要大戰一起,激戰之時便是真正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陣前易將,改變戰法,天子和兩府也不會瘋狂到這種地步,隻能由得李國瑞調配指揮。隻要將東胡人的銳氣耗去,在渝水之側磨掉他們的銳氣和戰意,哪怕隻守不攻,隻要再耗一兩個月,東胡人疲憊之至,國力耗儘,也就隻能退兵了。
至於禁軍方麵,李國瑞也知道大魏的國力到了難以支撐的地步,但他也是不信,真的連支持大軍奮戰一兩個月的軍需物資也撐不住了。
“事情有些不對。”嶽峙已經又派了十餘個軍上前,接應步人軍緩緩退後,右側被破,再頂下去有被兜住的風險,魏軍整條戰線在嶽峙的調派之下都在緩緩後撤,後方也有生力軍接應,東胡軍也沒有起勁追擊,眼前是一條條壕溝和長柵,還有無數箭樓和防禦設施,東胡人也沒有把握能夠一戰破陣,而且從早晨奮戰至此時,不僅禁軍疲憊不堪,東胡人也應該沒有多少戰意了。
當嶽峙登上高台之時,魏軍的陣線已經西斜後撤很遠,幾個軍的禁軍掩護撤下來的鐵人軍,對麵的鐵浮屠也很疲憊了,很多東胡甲兵站在遠地眺望,腳下還踩著屍首,似乎象是凝固的石像生。
“事情不對。”嶽峙對李國瑞道:“徹辰汗絕不會是攻錦州,也不可能想步戰和咱們打消耗。咱們被他啃下來第一條長壕和前營一部份,切斷了錦州的聯係,但縱深還有二十多裡,想把咱們耗光,怕是他們二十萬大軍也得死光了。就算徹辰汗願意,他麾下的那顏萬戶們也絕不會乾這種虧掉老本的買賣……他們一定另有目的,絕不如眼下這般簡單。”
李國瑞一時沒有答話,他自然也是在思忖東胡人的目標,嶽峙的話,極有道理。
半響過後,一文一武一帥一將都是猛然倒吸一口冷氣,嶽峙搶先道:“其想要斷我們後路糧道?”
“隻有這個解釋了。”李國瑞冷然道:“徹辰汗隻要沒有瘋,便就是隻有這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