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北方客人(1 / 1)

大魏王侯 淡墨青衫 1720 字 25天前

東藩的火器局鑄炮廠,其實是關防極為嚴密的地方。

整整一個營的士兵在匠作司四周駐防,加上警備士和外圍農兵,還有軍情司的人負責檢查,外人如沒有軍司最高層級的允準,就算變成蒼蠅怕也是飛不進來。

在一群南洋人和兩個高大的荷蘭人進入鑄炮廠的時候,兩個北方客人在傅謙的親自陪同下,已經是在鑄炮廠開始了參觀。

鄧文俊和盧四海是王直麾下兩員大將,身份極為特殊,甚至說王直去職之後,這兩人中的其中一個會接任節度使的職位,也就是王直的繼任者。

另一人估計是節度留後,也就是節度使的副手。

在來到東藩之前,兩人一直相爭不讓,至十五年時,北方局麵更壞,而徐子先這個故人卻得以授王爵開府,更掌握了南方海麵,王直索性便是將這兩個心腹愛將派過來,看看秦王殿下下一步的舉措行止,然後決定北方的王直所部,接下來的立場和做法。

如果徐子先能夠肅清顏奇和劉旦的殘部,掌握多國海麵,並且與蒲行風打一場真正的決戰,王直的意思,當然是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夠參與其中。

兩個北方下來的海盜很是享受東藩的氣候,特彆是南部這邊的溫暖氣候,兩人在初上島時都是穿著厚實的棉襖,襖子之上還加披著皮衣,兩人俱著熊皮,走動起來時象是兩隻在蹣跚而行的黑熊。

上島沒半天,北方來人俱是汗流浹背,但卻是不肯脫去衣袍,寧願汗水濡濕衣袍,也是要身體再多暖和一些。

鄧文俊麵色有些沉鬱,盧四海卻是話多,他對傅謙笑道:“傅老弟有所不知,咱們在皮島和覺華島耽了一個冬天,後來海邊結冰了,船隻實在沒有辦法走才停下來……那個冰寒地凍,一眼看過去除了白色沒彆的顏色,咱們在船上和岸上都是凍的全身發抖,登州要好一些,可是咱們這些大將都在覺華和皮島呆著,運糧的事交給小的們去做……”

傅謙沉聲道:“北邊情形如何?”

鄧文俊道:“情形很壞,哨騎戰和小規模的騎戰,咱們都不是東胡人的對手。現在咱們被迫在錦州和渝河一帶,朝廷是想在渝河築城,最不濟要修複錦州城,軍需糧草還是源源不斷的從平州,榆關送到關外,但戰事拖延半年之久,將士疲憊,按李招討使的想法是在春夏之後秋冬時再進兵,那時候東胡戰馬疲瘦,在入冬前也是胡騎戰力最弱之時……不過,朝廷似乎是等不得了。”

兩個北方來人心情都不好,鄧文俊和盧四海都是在冰天雪地裡奔走了小半年的時間,親眼看著榆關之外的不毛之地立起了很多軍寨營壘,然後又看著胡騎迫近,很多少輕騎戰就在狹窄的遼西走廊的海邊爆發,他們看到那些挾弓帶箭的東胡騎兵與大魏騎兵互相追趕廝殺,看著一個個騎士中箭落馬,或是被長矟橫刀斬落下馬,遼西十月後入冬,冰封不消,很多忠勇的漢家兒郎和蠻夷一樣,落馬之後就死在雪地上,現在隔了很久,從海邊到內陸還是有很多具凍的僵直的屍體,有一些將士屍體被收斂了,大量的屍體就留在野外丟棄。有一些東胡屍體和戰馬的屍身留在野外,戰馬很快被拖走,那是軍糧的補充,而人的屍體被斬掉了頭顱,無頭屍身就丟在野外,任由野狗和烏鴉啃食。

這樣的場麵,在溫暖和潤的東藩簡直無法想象,王直的船隊一直負擔大軍糧食運輸,在冬季海邊冰封後才停止,王直為此也耗了不少家財,王直麾下的海盜們也付出頗多,原本他們對大魏或華夏並沒有多深厚的情感,此時此刻卻是已經完全不同。

哪怕是在東藩這裡,鄧文俊和盧四海的眉宇之間,都是有著抹不掉的憂色。

“這便是咱們新鑄的火炮。”傅謙指著火器局場院中陳列的多門重炮,臉上也是有難掩的得意之色,他道:“弩機和投石機,遲早要淘汰,重炮若鑄造得法,威力已經不在投石機和重弩之下。”

大魏太祖所創的小型火炮多用打造法製造,打造法也叫鍛造法。

打造法的第一步是把生鐵精煉成熟鐵。精煉生鐵時,首先要選擇優質的原料和燃料。然後將選好的生鐵原料放在爐內精煉,並且將稻草截細,摻上黃土,不斷灑入火中,令鐵屎自出。這樣煉五六火,再用黃土和作漿,加入稻草,浸一兩晚上,然後把鐵放入漿內,過半天取出再煉。每一爐要煉到十火以上,把五到七斤的生鐵,煉得隻剩下一斤,才算煉熟了。

第二步是製板。把精煉的熟鐵打製成鐵塊,然後把鐵板分作八塊,再將小鐵板打成瓦樣,每一塊鐵瓦長一尺四寸,寬一尺一寸,中間厚,邊上薄。

第三步是卷筒。將鐵瓦四塊,用胎杆卷成一個鐵筒,八塊鐵瓦共卷宗成兩個鐵筒。

第四步是接合。將兩個鐵筒的筒端切整齊,用幾個鐵釘,將兩個鐵筒接合成一體。

第五步是加厚炮身的炮腹、裝藥、發火處。用三十斤鐵分作兩塊,打成鐵瓦,把它圍在炮腹和裝藥、發火的地方,加厚這些地方,使其堅固。

第六步是製成炮的粗坯後,吊裝上架。上架後,要用墨線吊準,不能有分毫偏差。然後用鋼鑽把膛內銑得又光又圓,連膛內的灰渣都要用藥水清除得乾乾淨淨。

第七步是安裝火門,在炮身上銼出照門和護門。

這樣,一門小型火炮就打製成功了。

“太祖以熟鐵卷製之法鑄成的小炮,威力弱,殺傷不過百步,論起射程和雙弓床弩都遠遠不及,更不要說是八牛弩這樣的三重床弩了。”傅謙撫著眼前的青銅火炮,這是一門九斤炮,也是東藩火器局早期的產品,就算是早期的產物,其鑄造工藝和水準,很顯然也是超過了大魏朝廷在此之前鑄造的小型火器了。

“鑄鐵成炮,不管我們怎麼試,都有雜質過多,炮管過厚過重,移動困難等毛病。”傅謙繼續道:“後來我們試著用青銅鑄炮,鑄造工藝就簡單的多,但如果要大規模的裝配青銅炮,咱們的財力負擔不了,而且大規模的購買銅料也太困難了。後來我們在模具上改進,同時又改進了鑄鐵工藝,現在總算是能規模生產鐵質火炮了……咱們鑄炮用泥模法,前後九步,從製模到煉料配料,再到化鐵,起心,看膛,齊口,旋膛,鑽火門,一門重炮前後九步,說起來複雜,做多了也就簡單的很。最要緊的還是鐵質,在去年秋天時咱們還沒有解決鐵質的問題,東藩鐵礦鐵場兩位也去看過,咱們用焦炭煉鐵,熟鐵雜質並不多,但並不能徹底解決,直到後來我有了新的思路,要解決鑄炮的鐵質問題,恐怕還是要解決爐房溫度……這是一個常識,爐房裡鐵水的溫度越高,則雜質越少。如何提高爐溫?我們也試了多次,最終還是發覺,通風和出風口的設計在其次,最要緊的還是加高高爐,高爐越高,爐壁越厚,承受的溫度就越高,出來的鐵水雜質就越少,再配合泥模法,其實比泰西人的翻沙法更好……”

傅謙侃侃而談,兩個遼東來的客人已經算是半呆滯的狀態。

不過雖然聽不懂那些複雜的名詞,鄧文俊和盧四海好歹是能明白一點,此後東藩的水師上會逐漸淘汰那些笨重的床弩和投石機,更多的使用火炮。

這也是一種大勢所趨,在有的事情上,秦王徐子先用比較務實的做法,比如現在的魏軍還是冷兵器為主的軍隊,徐子先沒有打算一步邁向熱、兵、器,燧發槍和刺刀當然好,拿破侖炮更好,但訓練,成軍,造槍鑄炮,沒有三十年之功是無法成功的,甚至光是戰法和訓練都得耗費很久的時間。

現在的技術節點應該是對應十六世紀,歐洲也是剛在冷熱交界之處,未形成類似西班牙方陣這樣倚重火銃輸出的軍陣就是明證。

在這個時候直接邁向熱、兵、器,反而是自斷其臂,得利不多,耗費卻是極大。

改福船戰艦為泰西戰艦也是一樣,在技術,資金,人員和時間上都得不償失,所以現在的府軍水師還是以建造福船戰艦為主,至於泰西戰艦,還是得等打完了蒲行風,消化了南洋貿易,剿除了所有的海盜之後,其後可能會花費幾十年的時間,逐步淘汰福船戰艦,改為建造泰西式風帆戰艦。

而火炮,由於大魏太祖打的底子在,隻要對工藝稍加改良,運用起來就比床弩要合適的多。

一架三弓的八牛弩,操控人員要多達百人,最少也得七八十人,火炮威力要稍差少許,精準度,射程,這個時代的火炮都比床弩要差,但炮組人員四人到六人,最多十人也足夠了。

光是節省下來的人力,就完全值得把床弩和投石機替換成火炮!

眼前的火炮,大半是十斤炮,也就是泰西的十二磅炮,歐洲人是用翻沙法來鑄炮,翻砂鑄造工藝最早有記錄是我國宋代,但出土文物最早卻可以在南北朝上找到很可能是翻砂鑄造的痕跡。歐洲要到十五世紀才會翻砂鑄造,阿拉伯人在十二世紀掌握翻砂鑄造。不排除是由阿拉伯人將翻砂鑄造技術傳播到歐洲的可能性。

“從工藝上來說,不比天方人和泰西人的差了。”鄧文俊撫摸著鑄鐵炮身,感覺著順滑的炮身,再看到打磨之後的膛線,不覺得由衷說道:“我們在海上多年,從大夥都用衝角和投石機,再到天方人和泰西人開始用火炮,一晃也就是二十年不到的時間。現在大魏的水師也是開始鑄炮了,再過二十年,不知道海上情形又是如何了。”

傅謙笑道:“若鄧兄和盧兄到東藩這邊來,將來如何,就在兩位的掌控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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