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至此已經是二更時分,打更的更夫在侯府外經過,向著數裡外的定居點方向走過去。
而眾人都沒有倦意,甚至精神都是更加的集中。
徐子先叫人知會內宅,送一些宵夜過來,過不多時,有人煮了扁食出來,這東西南方人吃的少,但貴人們偶爾會吃一些,因為走南闖北見識的多,各地的小食都會令家廚學習。
扁食是每人一小碗,聊以充饑,夜晚也有些寒意,湯裡加了一些胡椒,使得湯有些微辣,可以驅寒氣。
眾人一時吃過了,徐子先至此也不賣關子,對眾人道:“我有一種曬鹽法,可以在海邊建築鹽池,我看過了,由花溪往東南方向近二十裡,原本也是鹽大使和灶夫們煮鹽的鹽場附近,大片的灘塗地,很容易建築起鹽場,圍海曬鹽。”
“曬鹽?”傅謙道:“想以陽光曬乾海水,這怕是很難啊?”
“並不難。”徐子先道:“建高低不等的鹽池,不斷的引海水入池,來回的攪拌,逐漸結晶……嗯,先建一個池,所費不超過千貫,到時候我們再看。”
眾人將信將疑,但也都是知道徐子先向來都是有的放矢,當下孔和最為興奮,說道:“君侯可知道產量?”
“隻會比你想象的高。”徐子先自己也是極為興奮,這一次因為和傅謙閒聊,他想起一件相當要緊的事,然後觀察地形,結合自己所知道的知識,知道事情大有可為,可以說他是最為興奮的一個。
如果成功,一年是百萬貫起的利潤,可以高達數百萬貫,和朝廷的鹽法管製無關,可能會稍稍觸及及轉運使司的利益,但考慮到朝廷將他放在東藩這樣的荒島上,原本就有些愧疚,隻要明麵上不是賺的太狠,打壓的反而是私鹽市場,加上律令允許,開荒法原本就規定島上宗室有煮鹽鑄鐵開辦工廠的權力,若非如此,怎麼能吸引人到這樣的荒島上來?
若是此事成了,一年增加幾百萬貫的收入,加上棉田茶田油坊生絲,幾年之後,島上的收入會高到令人難以想象。
另外還會繼續開荒,在一些丘陵和邊角地上大量的種植甘蔗。
島上的天氣相當適合種甘蔗,甘蔗會很快生長,並且出糖率相當的高。
不需要很高深的技術,榨糖太簡單了,可以在很短時間內就弄出來。
所需要的就是大量毛驢,用來不斷的轉動機器,這一點來說榨糖機似乎在曆史上沒有水利帶動的,但可以叫傅謙試一試。
如果不成功也無所謂,糖在這個時代和鹽不同,鹽是身體必需品,不能替代,糖可以不吃也不會對身體有什麼不好的影響,食物就會產生糖,隻要吃飽飯就會有飽腹的幸福感,飯後甜點在這個時代是少數人的奢侈品。
糖的產量不需要太高,也不必太急,但要保證價優質廉,這樣可以迅速打開市場,獲得大量的市場分額。
在全國的有錢人,或是中產以上的身份,總是喜歡吃一點糖,喝一點甜湯糖茶之類的東西,就算是普通的農夫家庭,隻要不是赤貧之家,過年的時候走親訪友,用糖水煮兩個雞蛋,這是待客的最高禮節。
這個風俗在很多地方一直保持到幾百後,現代社會的早期,徐子先的小時候跟爺爺奶奶過年時走親訪友,最喜歡的也就是這一味糖煮荷包蛋。
所以這個市場也並不算小,可能比想象的要大。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孔和頗感懷疑,但對這事隻能全力支持。
“到時候你不要難以自持。”徐子先開了句玩笑,不過沒隔多久就發覺自己一語成讖。
……
“天熱起來了。”徐子先和小妹,秀娘三人一起坐在鹽場上方的堤岸上,按徐子先的要求,做了一些冷食帶著,支起了烤架烤肉,用油布鋪在地上,三人盤腿坐在墊子上,吃著東西,吹著海風,看著眼前蔚藍大海。
就算有海風吹拂,天也是給人有些炎熱的感覺,已經是五月上旬,時間過的很快。
這種新奇的吃法令小妹和秀娘感覺很開心,兩個女子都不到二十,在徐子先身邊她們過的很快活,南安侯府沒有長輩尊親,沒有約束,徐子先更不會管她們,所以她們過的很快活,也很放鬆。
小妹和魏翼的親事隻是雙方都有默契,還沒有進入到正式的六禮環節,不過小妹和魏翼日常會有通信,往澎湖的船隔幾天就會帶兩邊的信往還,徐子先感覺到明年,小妹十五歲了,差不多可以訂親決定下來,然後再過三年,十八歲的時候出嫁比較好。
儘管在後世還算是早戀,但在這個時代,十八歲出門在權貴家族已經算偏晚了,陳文珺今年也就十七,出嫁的時間剛剛好。
在兩個女孩子的笑聲中,徐子先關注著鹽池的進展。
一個個環形的鹽池差不多已經快建好了,按徐子先的要求建成高低不同的池子,然後還有引水和蓄水池,也準備了不少合適的工具。
原本的鹽大使在煮鹽上很有經驗,儘管對眼前的事很迷惑不解,但其帶著一群鹽夫灶夫相當配合,加上征調過來的壯丁,把事情做的很漂亮,徐子先已經決定將其留任。
這麼一個大型的曬鹽場,用上過百人手也很正常,徐子先估計,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曬鹽隻要十幾天就能完成,一個池子可以產過萬斤,眼前十幾個鹽池,半個月能出產十五到二十萬斤鹽,一個月四十萬斤。
這個數字如果是按官價出售就是一千六百萬錢,就是一萬六千貫,這距離徐子先投一千貫收入幾十萬貫相差還是比較遠的。
好在現在才花了三百貫不到,如果一切順利,附近還要建二十多個鹽池,用工最多時過千人,但日常維護管理和鏟鹽裝包,不到三百人都足夠了。
月產值達到千萬斤左右,按私鹽價出售,差不多也能達到一年三百萬貫左右的純利了。
這也差不多了,要是再多,朝廷就該著急了。
當然如果再過兩年,朝廷鹽法徹底崩壞,對各地失去控製,再多造鹽池,把出產擴大到兩三千萬斤,獲得五六百萬貫的純利,這也未嘗不可。
傅謙對眼前的事很好奇,但是他太忙碌,各處的事情都要他這個匠作司的大佬去奔走。
特彆是最近鐵器購買不易,島上開始自己修築爐房,準備先試用傳統的鑄鐵法,用柔鑄鋼法,製造弩機需要的精鋼,這很不容易,耗費也大,暫時隻能小規模的試行。
很多機器,包括水利上所用的機器,如果用鋼為鑄件,使用的效率和時間都會大大延長,包括膛床銑床之類,都很需要。
另外傅謙在試做螺母,運轉水力榨油機,還有鍛捶機,都需要螺母。
“阿兄,這真的能出鹽嗎?”小妹吃著徐子先剛烤製出來的海魚,臉上滿是欣賞之色,但掃到那些高低不同的鹽池時,眼神裡還是有不相信和擔心的神采。
“放心吧。”徐子先適才已經下去過,看到海水逐漸變渾濁,並且有明顯的要晶化的跡象,他令人再放一些水進鹽,然後再攪拌,接下來就是繼續此前的動作,一次次如此進行,很快就會成功。
眾人在海邊呆了一會兒,秀娘要與徐子先共騎,她坐在馬的前部,徐子先坐在她身後,感覺到嬌小身體裡蘊含的青春活力,聞著少女的香味,感覺自是不壞。
“真希望這一天不要過去。”秀娘近年來都在和小妹一起看書,說話已經和以前不同,此時她眼中有些憂鬱之色,看著海天一色的景致,情不自禁的依偎在徐子先的懷中。
“放心吧。”徐子先當然知道懷裡的女孩子在擔心什麼,用力攬住她,策馬慢行,輕聲道:“文珺你見過,是個大度的人,我亦不容後宅失火。我是男子,但精力要用在軍政大事上,此生大約就是你們兩個女子了。若十幾二十年後,我到了中年,想要再納妾的話,你可以拿我今天的話來堵我。”
“我可不敢。”秀娘嬌笑道:“這事也不是我的責任,了不起將你今天的話告訴那未來主母,由她來說。”
徐子先聞言,忍不住大笑起來。
……
“春耕淺,秋耕深,”李國柱和黃父,黃母,還有十七百戶一千多個男女丁口一並赤足走在田畝之中,或用單馬,或用騾,或用牛,眾人一起犁地,一起唱著春耕時的歌曲:“春耕如翻餅,秋耕如掘井,春耕深一寸,可頂一遍糞,春耕不肯忙,秋天臉餓黃,耕好耙好,光長莊稼不長草,莊稼不認爹和娘,精耕細作多打糧……”
歌聲悠長,充滿韻味之感,徐子先和李儀,陳佐才等人站在一旁聽著,臉上都露出笑容。
這田地已經翻過幾次,灌過水,田都浸透了,粗耕過一次,且是深耕,石灰也燒過了,田裡從原本遍布灌木和碎石,上一回就被清理乾淨了。
然後再一次下肥,這一次大規模的使用了河泥,早前用過一次,此次是河泥和島上收集的糞便並用。
味道當然是不敢恭維,很長時間徐子先都不願走近到田畝之中。
到了五月中,播種的時間終於到了。
頭一年的田畝還不算熟田,儘管采用了很多辦法,但大自然的規律在,徐子先也不願挑戰它。
種水稻的話這個時間也是正好,天氣也好,事實上東藩可以種一季早稻,再種一季晚稻。
占城稻早就傳入大魏,最少在廣州和福州都早就流傳開來了。
這種稻在有些地方可以一年三熟,在東藩沒有辦法三熟,兩熟是完全可以的。
如果將來有二百多萬畝地,一年種兩季稻,每次收六七百萬石,兩次收一千三四百萬石,這個數字是相當的驚人,這是最理想的狀態。
徐子先努力到現在,就是想要一種最理想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