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不少人在窺探我們啊。”陳佐才策馬在徐子先身邊輕聲道。
眾人入得宗室街,四周的人蹤稀疏了很多,當徐子先等人策馬經過時,很有一些人躲在暗處,或是站在角樓上打量觀望。
但沒有人發出異聲,也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敢於咒罵了。
上一次徐子先率人回侯府,靖遠侯府那裡就有明顯的叫罵聲,後來才知道是陳滿那個悍妻在府裡叫罵,因為徐子先的拒婚叫她失了臉麵,那婦人隻差衝到街上來叫罵,還好陳滿雖然懼內,這一點好歹還是有的,不然的話,上一次可能是靖遠侯府更丟臉,對徐子先來說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這一次,卻是寂寂無聲,不要說叫罵聲,連那些在門房處站著的家將們,仆役門子們,躬身看向徐子先的眼神也是充滿敬畏了。
宗室朱虛侯,這個名頭還很響亮,令人起了敬畏心的時候,徐子先轉眼又宰了陳於泰。
還順道殺了一千多人,岐山盜的首級掛滿了城頭,密密麻麻,血肉模糊,麵色猙獰,這些仆役無非就是狗仗人勢見人下菜碟,內心深處卻是怯懦無比,眼看著徐子先騎馬過來時,眼中不僅見到的是一個高大威武的君侯或壯漢,而是一個殺人已經有數千人的屠夫。
是的,不折不扣的屠夫。
現在徐子先的屠夫名號已經深處入人心了,很多人屈指替他算一算,從河橋一戰殺人開始,江灘一仗斬首就過千,岐州一戰又是斬首近兩千,加上在京師親手殺的朝廷大參,這人不是屠夫又是什麼?
南安侯徐子先的崛起之路,充滿血腥,幾乎是步步白骨!
這樣的人當麵,人們被自己所驚,感受到若有若無的殺氣,若不是天氣和暖了,一陣寒風過來,怕是這些人就會以為是殺氣襲來,怕是要凍的瑟瑟發抖!
“隨他們去吧。”徐子先更頭疼的是自己府邸麵前的滿地香燭黃紙,留守侯府的人每天都打掃,可是架不住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跑過來燒香。
對徐子先來說,這是海量的聲望,他的聲望在福建路已經可以與齊王並駕齊驅,趙王和林鬥耀等人相差極遠,普通的國公,侯爵,與他相比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甚至可以這麼說,徐子先振臂一呼,已經有萬人相隨,具備了造反的初步能力。
當然這是樂觀的想法,聲望這東西,自己有實力就是臂助,而自己無自保之力,指望聲望這東西來成事,向來就是敗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等立刻打掃乾淨。”
一個牙將率仆役在府門前拱手,侯府這邊留守的牙將多半是這兩個月新招募的,性格忠厚老成,不擅長帶兵,但武藝高強的,正適合在本府和彆院看門護院,也是缺他們不得。
徐子先輕輕頷首,由著這些人打掃侯府正門外的一片狼藉。
小妹不在,留在彆院,南安不可無人,那裡是徐子先起家的基業,李儀等人也都留在南安,雖然徐子先並不常駐,但彆院裡有小妹和秀娘,就象是一片基業裡還留著女主人,會叫人覺著心安。
也有可能小妹和秀娘在未來幾年內,會在南安彆院和東藩輪流居住。畢竟未來幾年內,東藩會成為徐子先最要緊的基業。
但現在奏疏拜發,徐子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在不久後任何職……福建路觀察使?福州觀察使?
還是呂問賢調走之後,自己任知岐州,兼任防禦使?
現在一切還是撲朔迷離,惟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不論如何,徐子先的地盤和手中的實權,一定會因為這一次的岐州戰事而擴大。
這,已經足夠了。
府邸門前,尚有幾十株各式花卉盆栽,看到這些,徐子先眼中也有一絲溫柔之色。
除了在浙江,江陵,中原,北京一帶搜羅了很多花木,在福州的府城,南安彆院,包括東藩,徐子先都著人種植了不少花木。
眼前這座侯府,也是開始投入不少金錢翻修,最少在外部要看起來裝飾一新。
再過幾個月,陳文珺就要嫁入南安侯府,徐子先希望自己能給陳文珺最想要的一切。
前後兩世的情感糾葛,雖未成婚,陳文珺都是徐子先情感牽扯中最重要的一環,也是他最滿意的侯府女主人。
與昌文侯府的關係,與福建路各處文官的關係,都是使得這場婚事在外人看來充滿著利益交換的味道。
而在徐子先本人看來,這場婚事無關其它,完全就是滿足自己的情感需求。
秀娘也很好,溫存可人,相貌上佳,徐子先並不嫌這婦人嫁過兩次,但不管怎樣,情感上能叫他毫無保留的喜歡和投入的,也就隻有一個陳文珺。
可能在將來徐子先還會納妾,也可能就隻這一妻一妾,徐子先沒有潔癖,也很好色,但他並不喜歡走入先人們都走過的錯路。
一輛馬車自暗處轔轔駛來,徐子先看一眼禦者,臉上浮現出笑容出來。
“真是人有所思,天會感之?”
一旁的陳佐才和陳道堅等人俱是笑起來,隨侍的高時來和金抱一等人更是遠遠散開,率步卒們肅清街道。
雖然宗室街所居的不是國公便是侯爵,但徐子先帶的武卒要肅清街道,除了齊,趙二王的儀從護衛,還有誰敢衝撞?
“明達,是不是你?”
馬車停了下來,一雙修長的手推開車窗,看向車外。
暮色裡徐子先等人迎上前去,一雙妙目看向窗外,卻是一時半會的看不清楚來人是誰。
“是我,文珺。”徐子先柔聲道:“你有什麼急事?”
兩人婚約已定,魏人沒有太多男女大防的講究,那些腐儒因為國勢衰落弄出的鬼在大魏不能行其道,男女交往越是下層越是直接,熾熱。寡婦再嫁很正常,小女孩兒看中了某家的少年郎君,回家請父母去提親的事,也相當常見。
便是父母之命,也是先叫子女相親,互相看中了才會結親,強迫的肯定也有,得看各家的實際情形,並不算多。
但不管怎樣,陳文珺若無要緊急事,不會在這樣的時間和地點跑來和徐子先見麵,兩人一個是侯爵,一個是侯爵之女,這樣的私會傳揚開來,兩家的名聲都不好聽,陳文珺的教養學識過人,哪會如此輕率行事?
“我身後怕是有人追過來……”陳文珺平素說話很是清冷,也很從容,似乎天大的事也不會叫這貴女慌張。
徐子先記憶中的往事,隻有一次陳文珺說起昌文侯府已經決定和趙王府結親時,她有些慌亂與不舍。
當時的感情是有,是男女間朦朧的好感,但這種好感怎麼敵的過現實的威壓。
這一次又是聽到陳文珺用這樣慌亂的口吻說話,徐子先忍不住伸出手,握著那隻纖細的手,感覺一陣冰冷,他道:“放心罷,天大的事,便是天子來了,我也能替你擋著。”
這話倒不是純粹的吹牛,徐子先在京師便是擋過天子的郎衛,白虎旗又怎樣,一樣被南安侯擋在牆外。
所以若是旁人說話,陳文珺隻當是笑話,此時她卻是一陣心安,手抽一下,抽不出來,便是任由徐子先握著。
片刻之後,遠方傳來一陣馬蹄聲,大約有二三十騎,臨近侯府的時候被金抱一和高時來擋著了。
“老子不管你是什麼黃子趙王府的牙將,便是天子的牙將,老子也擋過,不服,來衝老子胸口踏過去。”
金抱一的語氣很橫,卻是牙將似主,果然是將擋住天子郎衛的話拿出來吹噓了一番。
車廂裡陳文珺忍不住輕笑了兩聲,這一下真的是心安了。
徐子先不喜歡身邊帶著太多人,幕僚中跟隨最多的是方少群和陳佐才,陳道堅三人。方少群時刻獻議,少不得,而且也沒有具體職司,徐子先重其智,但授給職位要得到群體中所有人的認可。
還好,時間推移之後,方少群的才智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而且幾次大事都獻策發言,徐子先已經考慮在替這人找個合適的位置了。
現在方少群沒跟來,留在岐州和李儀等人一起安頓善後,那邊還有得忙。
陳佐才是掌書記事,徐子先身邊的雜務和文書公告,俱是此人和陳道堅一起料理。
陳道堅文才出眾,記憶力強,徐子先令他除了儒學經典書籍之外,多看律令法條,將來也是一個好臂助。
除了幾個幕僚,就是徐名等少數仆役,另外便是隨時有一個哨的牙將和武卒護衛。
對徐子先的身份地位來說,一哨護衛不算多,相對他做的那些事情,一哨兵馬又嫌少了。
有時候齊王出門,不過帶十幾個牙將就行了,他老人家不理會具體的政務很久了,大都督府的事也沒有太多得罪人的地方,齊王經常穿著灰袍,帶十來個護衛就出門了。
至於趙王出門,清客幕僚官員仆役最少幾十號,再帶一都牙將護衛,鳴鑼開道,親王儀衛隻下宰相一等,除了沒有清涼傘外,彆的儀衛親王其實還超出宰相。
畢竟宰相可沒有親王的家底,除了俸祿外趙王擁有過萬官戶,在福建來說就意味著一年過幾十的收入,加上大量的店鋪商行,朝廷時不時的有大量的賞賜,宰相可沒有親王這麼豪奢。
徐子先的護衛不多,一哨人在長街上並不起眼,可趙王府陸陸續續過來百多人,卻楞是衝不開這單薄的防禦。
金抱一持矟在正中,兩翼散開刀牌,其後又是矟手,高時來帶人持矟列陣。
再於其後是弓手和弩手列陣,亮閃閃的箭矢在暗處相當顯眼。
趙王府的人當然也帶著弓弩,人數也多出這邊三倍,但在氣勢上,明顯是趙王府的人處於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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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更新了,今天兩章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