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群在一旁微笑著,南安侯府的這種氣氛真的很好,對眼前這幾十萬貫都是高興的了不得,他常年在大參府邸,參與的都是幾百萬,乃至上千萬貫財賦的分配和支出,原本應該鄙夷眼前這群福建的鄉巴佬土蠻子,一點小錢就高興成這樣,但方少群也是由衷的感覺高興……這種情感相當微妙,似乎是親自參與了一場辛苦的農事,然後看著自己栽種的種子突然在某個早晨長出了幼苗,雖然隻是一株幼苗,但給人的感覺卻是相當的愉快和美妙。
何況,又何止如此?
更多的儲備被發現了,多達幾千石的糧食,大量的肉食,還有各種各樣的雜物。
海盜們搶東西也是有選擇性,搶來的除了海船上的大宗貨物之外,在各地劫掠時也是搶掠了大量的好東西,這些東西點算比較困難,也難以一下子估值,不過總得值好幾萬貫。
“這幫家夥。”孔和笑過之後,麵容卻是變得冷峻:“他們搶掠來的這些東西,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使多少人傾家蕩產,真是罪無可赦!”
“確實是如此。”徐子先道:“前後達十幾年時間,我們也沒有辦法去清退賠付,這些貨當然更不必上交至安撫使司。”
眾人當然也無意見,就算有些方正古板的孔和也是看法一致。
魏軍掃蕩賊寇,不成文的規則就是打贏了的繳獲會有一部份賞賜給血戰獲勝的前線將士,這規矩還是禁軍和廂軍,他們是朝廷經製之師,用百姓血汗上繳的稅賦供養,所以隻能在繳獲中拿出一部份來當成將士的賞賜。
而團練根本不是經製之師,規則便是團練獨自獲勝的繳獲,一律歸團練所有。
若非如此,哪一家的團練會與賊盜去血戰到底?
說白了,不是經製之師就沒有朝廷給的各種支持,包括武器,鎧甲,弓箭和神臂弓,也沒有日常餉額,隻能自己設法。
而團練打贏了盜匪,繳獲當然也是由團練自家拿,除非是一些犯忌的東西,比如自製的龍袍王冠之類。
陳於泰這裡卻是沒有犯忌之物,所以一切繳獲,自然是歸徐子先還有南安團練所有。
“更多的是銅錢,銀,金,這些才是大宗……”方少群目光閃爍,各人都沒有說金銀和銅錢,但可想而知,陳於泰收獲最大,也最為豐厚的儲藏當然是金銀和銅錢。
群盜手中的必定是最少,大量的金銀和銅錢必定是陳於泰那裡為最多。
昨夜大火,很多銀子和銅錢都被熔了,數量也不多,從火堆裡起出來的放在一處,也是堆了很高的一座小山。
陳於泰的私人庫藏,會有多少?
這個話題肯定相當隱秘,徐子先不會瞞著李儀或秦東陽等人,對普通的士卒和在場的被俘的民壯和婦孺們,則是必定不能將這個數字報出來。
財帛動人心,一旦說出令人震驚的數字,剛剛還在感激的人們,會不會生出異樣心思,比如嫉妒,怨恨,仇視,這都是相當難說的事情。
方少群對錢財無所謂,他知道去查抄陳於泰私庫的是田恒和金抱一,都是徐子先最信任的部下,田恒是少年牙將中的代表人物,忠心耿耿,金抱一則是老牙將中以直率和忠誠著稱的人物,這兩個帶隊前去,也是令徐子先和眾人放心的人選。
當然還有文官,陳道堅也奉命前去,這是一個更令人放心的後生,方少群都很喜歡這個性格單純,品質高潔的少年人。
“其實這一次的大收獲,還有眼前這些。”徐子先對陳於泰的私藏也很掛心,現在算一算,兵器,貨物,雜物,糧食,加起來最少值五十萬貫。這個收獲相當不錯,但這些實物要變現錢還要時間,而且糧食兵器雜物多半就留著用了,貨物中鐵器也留用,生絲茶葉布匹等物要變賣,也得一個周期才變賣的出去,而東藩那邊現在儲備物資已經並不算少,下一步的物資儲存要等更多的移民到來時才需要……現在要的就是現錢,銅錢最好,金銀其次。
陳於泰的儲藏,徐子先是當仁不讓,而且風聲要密,雖然現在這個階段並沒有人敢於找徐子先的麻煩,但謹慎始終是一種美好的品德。
眼前倒是真的有更大的收獲,眾人看著還有零星火光的港口區,突然都是醒悟過來。
“我明白了。”李儀道:“是這些戰艦!”
“這可真是大收獲。”秦東陽大喜道:“此前我們找林定一商談打造戰艦之事,林定一是說專門的戰艦打造複雜,用工時間長,成本都得算一陣子,現在好了,水營此前是小船多,大船少,而且沒有專門的戰艦,此次真是收獲巨大。”
確實是如秦東陽所說的那樣,這一次真是收荻巨大。
除去幾艘被火燒毀的小哨船,還有跑掉的一艘戰艦,剩下的戰船都停泊在港口中,相當的安全,已經是南安團練的囊中之物。
“十一艘戰艦,三艘中軍艦大艦,四艘中型三艘小型戰艦,兩艘福船,兩艘廣東船。”劉益半躺在地上替眾人數那些戰艦,臉上也滿是笑意。
此前的江灘一戰,南安團練得到了三艘福船,並不是正經戰艦,經過修複後安裝了衝角和床弩,但並不堅固,並不能放心使用。
而且福建相對於戰艦的個頭還是偏小,噸位不足。
水艍船就更小一些,倒算是正經戰船,但隻是打下手的輔助角色。
大魏水師中真正的戰艦就是眼前這些海盜船,線條簡潔,尾樓堅固,有八牛弩,衝角,包括船艙在內都是為了交戰而做準備。
最大的一艘吃水在三百五十噸左右,如果是歐式的軟帆船這個噸位已經足夠進行全球範圍內的遠航。
最小的戰艦在一百五十噸左右,同樣也是裝具尾樓和衝角。
加上八牛弩,配上合格的水營官兵,分配調派合理的話,這些戰艦都能發揮極佳的作用。
現在南安團練的大中型艦船有二十四艘,大哨船小哨船之類的近海和江防巡邏船二百一十餘艘,大小哨船隻是艦隊的補充,看似不重要,但正規的艦隊大小哨船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輔助力量。
大型,中型,小型戰艦,三位一體,這才是一支成熟的水師力量。
陳於泰這裡幾乎沒有什麼大小哨船,是因為其隻要一些小船去各地哨探和收集情報,運送一些往來的人員。
出去搶掠當然還是以大船為主,小船的用處並不大。
而江灘一戰主要是蒲家的人,他們專注的是江麵往來和內陸運輸,另外有很多買通的廂軍水營提供,所以小船很多。
不管是蒲家還是岐山盜,都是一條腿走路的泥足巨人,算不得一支完整的水麵或海上力量。
南安水營得到陳於泰的慷慨贈與,這一次算是補足了短板,完成了一次飛躍進的蛻變。
就算是以訓練水手和水營官兵的角度來說,不管是甲板組還是戰兵弩炮組,擁有這些優良的戰艦也是意義重大,這意味著南安水師的成型,最少可以縮短一年左右的時間。
對李儀和孔和等人來說,時間的節省是一方麵,重要的是節省的大量的金錢。
“最大的那艘中軍艦,長五十七米,寬十二米,吃水七米,”傅謙在碼頭奔跑回來,每艘戰艦他都是上船去仔細看過,現在一臉喜色的道:“光是這艘大型中軍艦,最少值得二十萬貫。其餘各艦,也是最少十五萬貫左右的造價。咱們這一次,光是這些船隻,收獲就在百萬貫以上。”
“所以陳於泰才喜歡打家劫舍。”傅謙最後笑著道:“果然還是搶錢是來錢最快的好法子。”
眾人俱是搖頭輕輕一笑,這笑話不太好,特彆是在這還有殘火,大片死屍和充滿受害者的海島上。
徐子先道:“這隻是個開始,陳於泰隻是個小海盜,北方的王直有一萬四千多人,人數來說隻比陳於泰多七倍,戰艦卻是他的十倍以上,而且水手更精良,海上經驗更足。這些大盜縱橫海上多年,熟知海上情形,戰艦也是建造,保養,維護的非常精良。也就是說,王直最少有百艘以上的這種大型戰艦,還得配上幾百艘小船,咱們的實力,和王直相比還是不值一提。而還有倭國的康天祈,其有大型戰艦過百,小型船隻加在一起過千艘,部下有三萬到五萬人左右,實力還在王直之上。廣東外海的劉旦,也有幾百艘船,二萬多部下。顏齊實力稍弱,也是在陳於泰的數倍之上。最難纏的還是蒲行風,其有大小艦船過千,部下要是將那些附庸和天方國暗中支持的力量都加上得超過十萬人。其在南洋等於是淩駕於各國之上,現在在莫臥兒南與泰西諸國爭鋒,並且支持滿刺加欲滅三佛齊和蘭芳諸國,南洋各國俱有艦隊水師,都是被蒲行風一家壓製而無還手之力,以至蘭芳國世子羅方伯至大魏求援。大魏水師極盛時也有十幾萬人,艦船數千艘,自武宗之後北方壓力變大,南洋各國平靜,所以大魏水師幾十年未造新船,水師官兵退而不補,到現在隻有駐澎湖的一支水師還象個樣子,隻有三千多人,百多艘大小艦船。”
徐子先嗓音略高,但還是相當平靜的道:“以大魏的國力和對外貿易的重要,這麼一隻小水師當得何用?天子理所應當的一年撥付千萬貫,五年時間也差不多能恢複到幾萬人,過千艦船的水平了。奈何東胡壓力大,天子一心要北伐,錢糧財賦俱用在北方,艦隊恢複遙遙無期,今日咱們獲得這些戰艦,隻能說是一個微小的收獲,相比海上五盜,眼前的和南安的水師加相,再加上一個澎湖水師,仍然遠遠不是對手。我要提醒諸位,特彆是有意到水營博取功名的將士,南安團練未來的發展在海上和東藩,要應對的是蒲行風等人這樣的龐然大物,未來並不容樂觀,諸君仍然要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