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方伯亦有所感,但他的身份有顧忌,卻是不能如徐子先那般直言不諱,當下乾笑一聲,扯開話題道:“在下此來,也不是想要君侯上奏,隻是要問君侯一些事。”
徐子先道:“請說。”
“君侯有意經營東藩?”
這個話,怕也就是羅方伯這種久居海外,對海島經營十分上心的大勢力的執掌者才會問,彆的人,哪怕是齊王,林鬥耀,或是陳篤敬,怕是都沒有人往這方麵去想。
要知道大魏經營東藩已經超過二百年了,從荒蕪無人煙,隻有土著山民的大島,到現在也不過隻有十餘個寨子,萬餘居民,其規模還不如福州城外的大鎮。
以南安鎮來說,鎮上就有百家商行,數百家店鋪,鎮上居民就已經過萬人,加上附屬於鎮子的過百村莊,南安一鎮就有好幾萬居民。
水口,穀口,俱是這樣繁榮的大鎮。
東藩沒有商行,隻有寥寥的一些小店鋪,也沒有成規模的貿易,隻有海船在那裡補充食水,因為有澎湖在,去補充食水的船隻都不算多,隻有隔一段時間有船隻去收豆子,收皮毛,收沙金,這也是東藩僅有的特產了。
也怪不得任東藩防禦使的陳篤中叫苦連天,這樣的大島說是以軍州格局,其實還不如福州一鎮,荒涼之至,在那裡當官,真的是形同流放。
這樣的島,二百多年沒開發起來,徐子先卻有意在這島上做一番事業,正常人來說,當然是難以想象之事。
便是李儀,秦東陽等人,至此時才知道徐子先竟然有意開發東藩,眾人都略微吃驚,但以他們對徐子先無條件的信任,卻是無有人出聲質疑。
孔和都是強忍住了,在他看來在東藩種棉花,放馬都可以,如果投入重注開發,那就是將銅錢往海裡扔了,這當然是要出言反對的事情。
但有外人在場,孔和現在也不比當初,總算知道要給徐子先留麵子,換了去年的孔和,怕是已經站起來噴徐子先一臉唾沫了。
徐子先也有此擔心,頗為心虛的看一眼不遠處的孔和,見孔和板著臉不語,這才對羅方伯道:“世子猜的有些道理,我是有意東藩。”
徐子先看看要暴走的孔和,做了一個手式,說道:“蒲行風一旦騰出手來,壓服三佛齊和蘭芳,怕就有意在大魏沿海如法炮製。東藩島地理極為重要,其距福州不過四百餘裡,順風順水兩天可至,大股海盜至東藩,東藩諸寨是擋不住的,萬餘居民可以向海盜提供食水,其在東藩,澎湖也不可保,若是這樣經營,福建這東南半壁永無寧日。哪怕是為了朝廷,我也非要在東藩做一些事,立下基業來。”
羅方伯讚道:“君侯先中真是大有丘壑,某不及也。”
徐子先道:“當然要緊的還是南安侯府自己的發展……福州人煙稠密,沿海又是人多地少,想在這裡做一番事業太難了。東藩荒蕪,荒蕪也有荒蕪的好處,無人想去爭,而朝廷因為養馬諸事,又將我的六千戶實封在東藩,豈不是上天賜與?天與不取,反受其吝,以南安侯府本身的利益來說,東藩開發出來,對侯府也是大有利之事,我當然確實有意於此。”
徐子先又看向羅方伯,說道:“不知世子怎麼推斷出來的?”
“旁人隻說君侯有意去開荒種棉。”羅方伯笑道:“我卻從君候花費重金,不斷修複艦船,安裝勁弩於其上,而發覺君侯不光是要去種棉,於水師這般重視,自然是要經營海外事業,所以擅自推斷,還請君侯莫怪。”
徐子先苦笑一聲,這等事既然要做了,當然是瞞不過人的,他希望的是東藩那裡已經形成了格局之後再承認此事,哪怕親如昌文侯府,在這個時候也是不提為妙。
畢竟兩家要合作,徐子先卻是將東藩先納入囊中,有這樣的打算,叫陳篤敬,陳篤光,陳篤中等人知道了,怕未必會高興。
姻親是姻親,盟友是盟友,利益歸利益,這一點來說,越是世家大族,卻是能分的清楚明白。
“既然君侯真的有意在海外發展,那麼在下也直言了。”羅方伯正色道:“蘭芳願助君侯一臂之力。”
蘭芳的計劃,便是提供船隻建築的技術,人員,還可以提供一些水手和老資格的船長等等,資金方麵,羅方伯坦言他也無法提供太多,但在早期時可以借給徐子先數十萬貫的啟動資金,不過羅方伯也是坦言,一支水師少說要幾百萬貫千萬貫才能成型,蘭芳能給的資金幫助還是相當有限。
至於開發東藩,蘭芳不會插手,但以後蘭芳的商船可以經由東藩貿易,算是對徐子先另一種層麵的支持。
福建路軍政之上,蘭芳沒有辦法給太多支持,替徐子先搖旗呐喊幾聲,以蘭芳之危,增加徐子先布局海外的力量,不受朝廷製約,這大約是可以辦的到的事情。
除此之外,也就沒有太多可支持的地方了。
李儀和孔和,秦東陽,方少群等人都沒有什麼表示。
這等合作的大事,對方出聲的是羅方伯,彆的人都未開口,南安方麵,當然也隻能是徐子先一個人考慮和應答。
當麵拋出條件,提出結盟,這也是羅方伯對徐子先的一個考驗,南安這裡冒起太快,羅方伯要看看徐子先本人成色如何,這一大片基業,是徐子先自己的能力,還是依靠其父祖留下來的班底。
這其實也是一個外來人的誤會,如果是福州本地人會知道,除了一個李儀外,老南安侯可謂是一窮二白,沒有給徐子先任何的幫助。
就算是李儀,如果不是徐子先自己的努力,怕是也早就離開了。
“蘭芳對我支持的力度不算太大啊。”徐子先用開玩笑的口吻道:“看這力度,就象是布一顆閒棋,能有用最好,沒用損失也不太大。”
羅方伯略顯尷尬,他們私下討論時,倒是真的用過這樣的形容。
確實也是如此,最少以徐子先現在的境界格局和實力,還真的隻能當一步閒棋。
“我不會要求更多。”徐子先對羅方伯道:“有多少實力,就要求多高的待遇,這才是合格的基礎,若我將來實力上去,世子當然會修改與我合作的幅度,這也不待多言。我現在隻有一個額外的請求,還要請世子幫一下手……”
羅方伯道:“君侯請說,隻要不是太為難的事,在下一定答應。”
徐子先看了一眼方少群,轉頭又對羅方伯笑著道:“買馬。”
羅方伯反應很快,說道:“是要買天方種、馬?”
“是的。”徐子先道:“世子知道我上過馬政劄子,也知道我是福建路群牧提管,所以也不必多言,百對種、馬之數,請世子幫手成全。”
如果是平常時,徐子先提出這樣的要求,羅方伯多半會拒絕。
天方馬在此前並不難買,天方商隊一直不斷的來往諸國,上等馬匹原本也是天方馬的特產,諸國的達官貴人購買天方馬的並不在少數。
這十餘年來,由於滿刺加崛起,商道幾乎被其國壟斷,海上群盜肆虐,貿易越來越困難,這也是羅方伯顧不得朝貢之期就親自前來大魏的原因所在。
照現在的這趨勢下去,就算能在武力上扛住滿刺加的攻擊,其國力也沒有辦法支撐這樣的戰事消耗,不等敵人來攻,蘭芳很有可能自己就崩潰了。
“很難。”羅方伯解釋了幾句,說著說著自己都笑起來,最終道:“但也不是辦不到的事,說到底是小事情。”
確實是小事,天方馬價格不低,但一對上等種、馬也就幾百貫,百對也就是幾萬貫,對眼前剛結盟的雙方來說,真的隻是小事。
南安一方又不是不給錢,蘭芳這邊也就是要出點力氣,也就不過如此。
“如此便是君子一諾。”羅方伯對徐子先道:“南安行事需得多久?”
“三個月後差不多能接種、馬至島,半年之後,可以正常貿易,早期以棉布和生絲為主,棉布是我們自己所出,生絲我們采購過去,算給你們的船隊一個交代。以後,還會製成鐵器,糖,茶葉等物俱有,瓷器也會燒製。”
“君侯真是雄心勃勃。”羅方伯笑起來,徐子先要開發東藩,當然是要什麼都出產才對,但說的時間似乎太急迫,如果徐子先是行事這麼不靠譜的人,他倒是要考慮一下,值不值得在南安侯這裡下注。
“請世子拭目以待。”徐子先也不多做解釋,三個月後開荒和移民,還有蓋房子,差不多就真的做完了,牧場也是同時在開辟,戰馬一至就養起來,有什麼可耽擱的?
既然要做的事,當然就得雷厲風行的去做,緊自耽擱,不是誤的自己的時間?
棉田是三四月種,七八月時收,加上這幾個月可以囤積一些棉布,按質量厚重不等分等,等蘭芳船一過來就可以與他們貿易。
蘭芳那邊給徐子先各種支持,可能他們自以為給一些錢,或是幫著造船是最大的幫助,徐子先反而不以為然。
其實造船來說,福建路這邊絲毫不弱,在沒有展開遠洋貿易之前,造不造軟帆船徐子先並不在意,甚至他就不打算造軟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