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這一次的損失,可不止這麼一點……”孔和的性格,是對蒲家這樣的為富不仁的豪強商人十分痛恨,加上蒲家的主動來犯,其對蒲家更是恨之入骨。當下冷冷的道:“其養育多年的牙將潰散,此前投的錢打了水漂。這些甲胄,兵器,所費不少。雇傭無賴遊俠,江湖刀客,花費最少在十萬貫以上,這麼一來,等於幾十萬貫的損失……”
李儀看著徐子先,說道:“世子要小心了,安撫使,製置使,還有蒲家,還有趙王殿下,哪一方都是實力強大。”
“他們很可能寄望某一方出手。”徐子先道:“趙王和林鬥耀就不可能合作,蒲家和安撫使司,趙王府也是各有利益衝突,不過我會小心,也會見機行事。”
眾人都有些憂心忡忡,若是徐子先已經襲爵留在南安,那麼安心發展自己手頭的實力,根本不必擔心害怕府城的人,但現在徐子先年後要去京師,京師可是龍潭虎穴,誰知道這邊的勢力會在京師怎麼發力?
但現在根本摸不清敵人的底細,對於徐子先來說,也隻能見步行步。
當然,也要早做打算,預先做一些準備。
至於得罪趙王和林鬥耀,徐子先當然沒有可後悔的地方,依附齊王就必然得罪趙王,想在南安發展,則必然會得罪蒲家,對林鬥耀這種欺壓自己的存在,退讓也不可能獲得更好的結果,隻能迎難而上。
徐子先雖不壯懷激烈,但對未來,也沒有任何的畏懼情緒。
……
晚間時,鎮外將群盜的屍體挖了幾個大型深坑掩埋,當然是在江灘荒地,平時無人到的地方。做了這樣的安排之後,估計以後更沒有什麼人敢去江灘行走了。
大戰的痕跡基本上被清除了,破爛都被窮苦人家撿光了,兵器,甲胄,都被清點收拾放到武庫。
受傷的將士還在接受救治,路過的人們能聽到很多重傷武卒垂死呻吟的聲音。
由於救治過傷員,鎮上商民百姓對武卒們的付出也是相當感激,到晚間時,有很多百姓自發的送酒肉過來。
徐子先下令訓練暫停,營中暫時開禁準許飲酒,但武卒們普遍情緒較為低落。
戰死和重傷的武卒超過百人,營中一共才一千六百人,幾乎每個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朋友,熟人,甚至是親友。
營中雖然有酒有肉,在疲憊和傷感兩種襲擊下,很多武卒鬱鬱不歡的吃喝完之後就早早休息了,隻有輪值人員,按時間輪流上崗,看守那些俘虜和把守武庫,簽押房等重要的地方。
徐子先傍晚時分到鎮上,親自感謝了各大商行與鎮民百姓,現在他的聲望在南安已經到達了頂點,很多百姓自發的向他作揖問好,言語中充滿著感激。
除了大戰留下的些許痕跡之外,整個南安沒有受到絲毫破壞,連水口和穀口的商民百姓也趕來了不少,在徐子先的努力下,這些地方也沒有受到任何騷擾。
這幾個鎮子都地處要衝,商業繁榮發達,水口和穀口兩鎮的商行也湊了五千貫錢送過來,還有一些活羊活豬活雞,包括幾十石糧食,也是送來勞軍用的。
由於岐山盜和海上五盜的活動,這二十年來福建的商業和百姓的日常生活都受到嚴重的騷擾,南安這一片幾個鎮子的十餘萬百姓,有了南安團練之後,終於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看到諸多商民百姓感激的眼神和一張張劫後餘生的麵孔,徐子先心中也被一種異樣的情緒給填滿了。
有的時候人會被某種特定的情境所感動,比如看到白發蒼蒼的老年夫妻,少年們天真的笑臉,某個清麗少女的回眸一笑。
而更為崇高的東西,從文字或影像表達都無法叫人感動,隻有身臨其境,身處其中並成為眾人仰慕,感激的對象時,一種特殊的情緒會油然而生,揮之不去。
這種自豪感,來自武人的守護情懷,是無愧於心的坦蕩,也是個人情感的一種升華。眼前的人,徐子先有熟識的,多半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但當他們一個個向徐子先行禮時,這種感情升華了,異變了,在這一片時空,除了自己的親人之外,徐子先有了更多值得奮發向上的理由。
他不會犧牲自己來保護彆人,徐子先沒有辦法成為一個聖徒,但如果有能力,能看到眼前的老人,婦人,孩子,當家的男子們對自己顯露出由衷的尊敬,看著一張張笑臉時的感動,徐子先不介意用手中的障刀,繼續守護眼前的一切。
……
徐子先回到內宅時天已經黑了,他連續幾天的高度緊張的精神終於放鬆下來,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
彆院內宅並不大,但格外安靜,四周隱隱傳來人聲和狗的吠叫聲,估計是在鎮上忙碌的人開始陸續回到附近的官莊而引發的動靜。
但這些動靜也會很快平息下去,隨著徐子先的腳步移動,一種靜謐安寧的感覺籠罩在徐子先的四周。
他很舒服的歎息一聲,感覺這一刻才是這一天一夜奮戰的最好回報。
在交戰之前,徐子先令金簡率一隊牙將留在彆院,一旦戰局不利,就立刻護衛小報和秀娘離開。
彆院內宅確實藏著一些金子,大約值一萬貫錢,如果徐子先戰敗,他將失去一切,所以他本人不願苟且偷生,小妹和秀娘如果帶著太多財富,很難說會不會被人盯上。
就算金簡等人,雖然感恩圖報,但如果沒有約束,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一萬貫錢,也夠小妹和秀娘安身立命了,當然還得靠齊王的庇護,徐子先是令金簡連夜把小妹和秀娘送到齊王府上。
等塵埃落定時,齊王應該會對小妹和秀娘做出妥善的安排。
還好,事情沒有發展演化到那樣的一步,不管守護鎮子能叫徐子先多驕傲和滿足,真正能叫他開心起來的,當然還是這個小小的彆院內宅。
小妹和秀娘都在北堂正房,見到徐子先後,小妹的臉色興奮的超乎尋常,一張精致的瓜子臉都是漲的通紅。
至於秀娘,臉上也是帶著笑意,以徐子先現在的水準,好歹還是看的出來秀娘的笑容有幾分勉強。
北堂的東西兩廂都是重新整修過,好歹是把破敗氣息給完全遮掩住了,北堂是彆院的正堂,更是精心裝修過。
新打的桌椅,擺放著一些傅謙做的小玩意兒,牆壁上是陳道堅和陳佐才等人貢獻的書畫,和名家水準相比當然差的遠,好歹也是很象個樣子了。
陳正誌正背著手,欣賞著吳時中的一副大字和一副畫,也是北堂中最值錢的東西了。
“陳大兄喜歡?”徐子先到這時才有空脫下沾滿了血跡的武袍,換了月白色的家居長袍,神態輕鬆的對陳正誌道:“若是喜歡,可以請吳博士送你一幅便是。”
“我還以為你要說把這幅給我。”陳正誌笑道:“你也太小氣了。”
“這可是我千請萬求,還動員了吳博士家裡幾個小把戲一起抱著吳博士大腿,這才求來的。”徐子先坐下喝茶,笑著道:“這人情不是容易來的,你想要,自己想辦法去。”
原本兩人說話還是有些拘禮,經過昨夜一夜奔襲,朝夕與共,這是性命交托的關係,兩人又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共同經曆過戰場之後,說話已經隨意許多。
“好吧,我自己想辦法。”陳正誌笑道:“不過你可彆後悔,到時候你得乖乖把畫送給多,還不算人情。”
“嗯?”徐子先一陣懷疑,再想想小妹的臉色,頓時醒悟過來。
“是陳叔叫你來的?”
“當然了。”陳正誌笑道:“昨夜之後,我們家那些大伯叔父們不可能再說什麼怪話,我想,你可以在年前準備好行納采禮了。”
“哈哈,果真如此,那太好了。”徐子先當然很高興,隻是當著小妹的麵還得繃著自己,特彆是要防著不能傷著秀娘。
多妻的男子傷不起啊!
“在你進京之前。”陳正誌道:“最好把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一個月內都做完。等你從京師回來,就可以定下日子迎娶了。”
陳正誌感慨道:“我那小妹也不小了,過年十八了,多少權貴之家等著,沒想到終於是花落南安侯府,明達,你可要善待她才是。她喜讀書,愛看文章,看起來清冷高傲,其實秀外慧中,當家主事,也會是一把好手。”
陳正誌看看眼睛發亮的小妹,神色微有不自然的秀娘,又接著道:“我那小妹,性格和順,也大方,明達可以放心……”
徐子先微笑起來,他怎麼會不知道?
陳文珺如空穀幽蘭,身上總有一種恬靜的氣息,隻有在自己親近的人身邊,才會暴露頑皮的一麵,但不論如何,當侯府的女主人相當合格,家世,性格,能力,學識見解,都能叫徐子先滿意。
秀娘是小家碧玉,徐子先能疼憐愛惜她,並不因為她的經曆而介懷,但不論如何,在大魏這個時代,男女大防並不嚴重,侯府女主人需要一個落落大方,鎮的住場麵的大家閨秀,陳文珺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況且還有曾經在岐州相識,後來一直暗中相戀的前世過往,這種感覺,徐子先割舍不下,也不願割舍。
男子和婦人一樣,其實也會有深沉真摯的情感,隻是很多時候不擅長表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