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徐子先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打造精良的障刀取在手中,障刀,儀刀,陌刀,橫刀,俱是大唐傳下的式樣。
徐子先手中的障刀長八十厘米左右,重七斤,刀頭為環首,刀身厚重,底部刀身寬闊,有些漢製環首刀的式樣,但刀鋒前直,刃向下斜,與橫刀式樣相似,便於劈斬,也能戳刺。
當武卒們歡呼之時,徐子先將右臂伸展開來,障刀橫向前方,馬速原本就很快,現在他將馬腹一夾,奮力把馬速提到最高,障刀橫舉前斜,誓要斬斷敢於阻攔在他馬頭的一切事物!
戰馬,衝刺!
二百餘騎兵緊隨在徐子先身後,向著眼前的目標,平矟,橫刀,衝刺!
戰馬轟鳴,將士呐喊,而右翼的賊寇則驚駭的臉都扭曲了。
對福建路的人來說,成批量的騎兵衝擊是相當罕見的情形。
南方的將領根本不擅長用騎兵戰術,福建路有不到兩千的騎兵,這些騎兵被分散在五個禁軍營和若乾的城防營中,分彆在各處駐紮。
騎兵沒有被單獨使用,將領更不可能把寶貴的騎兵拿出來做決死的衝鋒。
騎兵在福建路,更象是將領的護衛,承擔護衛,傳令,哨探等作用,就是沒有騎兵衝鋒的選項,最多用來在敵人敗逃時派出騎兵追擊。
而徐子先和他的部下們,不由分說,橫衝直撞,就這麼毅然決然的,蠻橫粗暴的衝殺了過來!
徐子先感覺風吹掠在臉上,相當寒冷,福建的冬天比北方溫暖的多,但陽光一去,進入夜晚時,寒氣格外逼人。
徐子先穿著鎖甲,其內與團練武卒一樣,穿紅色箭衣短袍,衣袖窄而收束,下擺在膝上,易於騎馬。
戰馬顛簸著,令人如坐在舟船上在江河之上隨河流起伏。
整個天地似乎都要翻轉過來,黑漆漆的大地在遠方,同樣黑漆漆的天空則象是在腳底。
戰馬很快奔騰到了極速的速度,如果不是騎術精湛的好手,在這樣速度奔馳的烈馬之上,不要說揮刀殺敵,便是能繼續策馬奔馳亦是相當困難的事,而能駕馭奔騰的烈馬,揮刀搏擊,這種痛快也非普通人所能想象!
徐子先就在此時感覺無比的痛快,似乎全身的勁力閥門在同一時間被打開了,如果是用科學來解釋就是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他儘量調勻呼吸,壓製住湧動的力量,儘量做好平衡,瘋狂並不難,難的是保持瘋狂的心態和平和的勁力分配,但不論如何,他也是和將士們一起,開始情不自禁的呐喊起來。
喊叫聲中,戰馬飛躍奔騰,徐子先看準一個驚惶逃竄的持矟賊寇,對方長矟已斜,不具威脅,同時還想折身逃走,顧盼左右,進退失措,徐子先策馬從其身側跳過,右手障刀伸向前方一劃,他知道要將九分力氣用來穩住手臂和手腕,否則在巨大的衝擊力之下,用力過猛,不僅會砍中敵人,也會震傷自己,甚至很有可能骨裂骨折。
騎刀斫砍,並不是發力揮斬,除非是戰馬停滯在原地與敵交戰,在飛奔之時,隻是順著戰馬突前奔騰的力量,利用刀鋒輕輕掠過就可以了!
在戰馬衝過,障刀劃過的一障,徐子先感覺手腕一震,若不是早有準備,怕是障刀要脫手而落。
再看時,那個持矟的賊寇已經被他斬落頭顱,沒有頭的身體還在向前走著,空洞的血肉模糊的脖頸在狂湧鮮血……
徐子行沒有細看,他的戰馬已經撞入賊寇密集之處,不少人下意識的持矟或用長槍,大刀,長斧想向他攻擊過來。
他暴喝一聲,聲若春雷,身上感覺有無窮氣力。
障刀不停揮舞,砍削劈斬,不斷的將眼前之人,劈砍而死。
至此戰馬已經逐漸減速,徐子先的身側似乎皆敵人。
而身後的騎兵,卻是已經都衝過來了。
以一隊十人為一正麵,二百人的騎兵分成二十排。
其中隻有百餘人是正經的每天都練的騎兵,為最前十排。
後十排則是這一次出戰的牙將們,其實騎術也相當不錯。
二百人排成寬大的正麵,彼此相隔不到一步距離,戰馬與戰馬並肩,人和人持矟如牆而進,當者辟易!
幾乎是和徐子先同一瞬間,騎兵陣列猛然撞進了不足千人的賊寇陣中!
如林般的長矟幾乎是同時在戳刺任何一個目標,戰馬將攔在身前的賊寇撞飛,長矟刺穿柔弱的人體,帶出鮮血,血肉。
在奔騰的騎陣之前,沒有鐵甲,沒有列陣的輕步兵簡直就是一道餐前的點心,可以毫不費力的輕鬆拿下。
長矟之後,又是揮舞障刀的騎兵衝殺過來,他們彼此緊密相連,配合雖然生疏,但此時敵人已經毫無戰陣,甚至沒有抵抗,在障刀的揮舞之下,在可以攻擊的範圍之內,幾乎是沒有能站立著的賊寇了。
三分鐘不到的時間,二百騎兵直接打穿了敵陣,出現在劉益等人的麵前。
“還看什麼?”劉益舉起帶血的障刀,喝道:“上前,配合騎兵殺敵!”
“殺!”
武卒們爆發出猛烈的叫喊,士氣當然也是提振到最高,連弓手們都躍躍欲試,想抽出佩刀跟上來一起殺敵。
騎兵們個個浴血,正在轉過隊列,準備再度衝陣。
而此時此刻右翼的賊寇已經崩潰了,大量的人往江堤奔逃,他們過往的悍勇,戾氣,殺機,已經蕩然無存。
取勝可以獲得的百貫錢財固然令他們心動,但此時此刻更要緊的還是逃離這個血腥恐怖的戰場,對這些江湖客來說,這裡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戰場,和他們經曆過的械鬥般的廝殺,這裡才是真實的戰場,血腥,高效,對手充滿紀律性,突前的動作都是那麼的整齊劃一?
一個來自荊湖南路的刀客發出一聲哀嚎,他被追擊的騎兵一刀斬在後背,肌肉翻起,大量失血,他活不下去了。
臨死之前他在哀歎,說什麼武卒是新練幾個月的菜鳥,還不如他們荊湖南路的山民農夫?這些武卒比他見過的禁軍還要紀律嚴明,悍勇善戰並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這種從始至終的堅韌與磐石般牢固的意誌和陣列!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絲毫機會!
右翼崩潰,徐子先並沒有率騎兵追擊,而是下令騎兵收攏,繞開右翼武卒,由劉益率領追擊斬殺。
而騎兵開始整隊,準備突向左翼。
在秦東陽和葛家兄弟的率領下,左翼原本就占據上風,蒲家的牙將養在暗處,雖然偶有訓練,戰陣之法也不能和正規的軍隊相比。
所長之處在於蒲家的牙將比江湖刀客的裝具更好,有不少鐵甲,皮甲和鎖甲。
甲胄是朝廷嚴厲禁止民間擁有的重器,蒲家居然有不少甲胄,可見其早就有不臣之心。
騎兵陣列待發之時,左翼的蒲府牙將也崩潰了。
適才騎兵衝擊的威勢他們當然都看在眼裡,三個戰場加起來不到三裡範圍,處處燃燒的火光把江堤各處照映分明,騎兵衝刺之威令他們膽戰心驚,待看到騎兵將要衝過來時,這些牙將已經彈壓不住,哪怕林鳳山帶著人拚命拿刀槍阻攔,崩潰之勢已經難以阻止,待騎兵衝向左翼時,剩下的隻是追殺而已了。
……
小船上的徐子威還是維持著目瞪口呆的形狀,半響回不過神來。
徐子文眼神複雜,蘊含著深刻的痛苦,不甘,還有嫉妒和敬服等相當多的複雜神采。
哪怕是從理智來說,徐子文已經承認了徐子先比自己優秀的多的事實,但從一慣的傲氣和家世傳承來說,要想叫徐子文承認這一點,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
但不管如何,眼睜睜的看到徐子先策馬殺敵,威風凜凜的一麵,徐子文內心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忌憚和敬畏的情緒。
在此之前,儘管徐子先一路冒起,徐子文內心還是有較勁的想法和意誌,這一次上船來觀戰,膝間始終放著一柄名貴的障刀,用意就在於此。
到此時此刻,徐子文恨不得把這柄障刀給丟到閩江裡去,相比徐子先,自己拿把刀做什麼?叫人看到了,恐怕牙齒都要笑掉了。
三人之中,惟有李穀保持鎮定,他麵色陰沉,但語氣相當沉毅的道:“徐子先此子,非除不可了!”
“怎麼除?”徐子威從鎮驚和迷茫的情緒中驚醒,看著李穀,不乏諷刺的道:“以眼前南安團練的戰力,趙王府的幾百牙將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吧?蒲家再調幾千人過來,下場還是差不多……文武兩途,官場,刺殺,圍殺,恐怕都不能奏效吧?李先生號稱諸葛再世,不知道有什麼真正有用的辦法?”
“此子冒起太速,”李穀微笑著道:“得罪的人太多,放心,會有人急著搶在我們之前出手……”
徐子威沉吟片刻,說道:“福建路這裡沒有機會了。”
李穀微覺詫異,眼前的這三公子看似粗豪,其實動起腦子來真的很快,最少比眼前的草包徐子文快多了。
看來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趙王其實一直倚重的是執掌王府武力的徐子威,原因並不光是徐子威的勇武和徐子文的文弱,從頭腦來說,徐子威也比徐子文強多了。
趙王自己未必是什麼英傑才誌之士,但最少在朝堂官場打滾了三十年了,識人之明總還是有的。
李穀頗為讚同徐子威的判斷,眼前的戰場說明一切!
一千六百多人的南安侯府和南安團練,力量足抵得一個軍甚至一個半軍的禁軍。
從戰鬥力的表現來看,禁軍也不過就是如此。
此戰過後,南安團練獲得了大批有戰場經驗的武卒,實力會更上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