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四周的人也聽到消息,圍攏過來向押司打探,這押司向魏翼略拱拱手,表示歉意,接著就是眉飛色舞的講述起來。
楊世偉去南安澤鎮回來不久,府城中的人知道消息還不多,但當魏翼在馬車站等候客運馬車的時候,發覺四周的人都已經在講述此事了。
侯府世子率少年牙將,伏擊最為凶悍的海盜,這事真是比誌怪傳奇還要令人驚歎的傳奇故事,到天黑之前,魏翼已經發覺到處都在議論此事了。
“陳於勇的首級,現在就在提刑使司衙門掛著。”
“確實,我適才專門從那邊走,看到首級了。”
“你倒是不怕?”
“這有什麼可怕的?此輩不知道禍我福建百姓多少人家,害了多少性命,使多少人妻離子散,這般巨寇授首真是令人高興。說實在的,一會我得去喝兩杯,慶賀一下。”
“這個可以算我一個。”
“在下當然也要去。”
不少人麵露歡喜,不管大魏現在的情形如何,百姓總是向往著平安富足的生活,其中平安還在富足之上。
岐山盜殺人無數,每死一個人就是一個家庭的悲劇,這些年來,福建路苦於海盜輪番滋擾,根本沒有辦法防禦遏止,現在死了一個巨寇,雖然不是陳於泰這樣的盜首,也是一件值得歡欣鼓舞的大喜事。
“南安侯世子,我記得他了。”
“真是少年英雄!”
“還是個大孝子,背影記得否,便是他寫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孝子才配英雄,英雄當是孝子。”
在眾人的交口讚頌中,魏翼感覺心砰砰跳,仿佛誇讚的是自己一般。少年好友的感情是較為真摯,也很少有雜質。不似成年人的世界那般複雜,從少年到青年,這幾年來徐子先與魏翼,徐行偉三人相交莫逆,感情深厚,魏翼是由衷的替好友感覺高興。
不一會馬車過來,魏翼迅速擠上車,一站地二裡,每站地五文錢,他至報社不到四裡地,還是交了十文錢車資。對魏翼來說這點錢不算什麼,況且還能報銷,他坐在馬車座椅上,耳邊聽的還是人們的議論陳於勇被殺之事,還有對徐子先的誇讚聲。
……
到了報社後已經掌燈,報社內外燈火通明,魏翼對此並不感覺奇怪。
出了那麼大的新聞,報社要是沒有人在加班出特刊,那周報早就完蛋了。
“魏燕客你來的正好。”主編陳江明似是一直等在報紙門口,見了魏翼就是大喝一聲,倒是把魏翼嚇了一跳。
“見過主編。”魏翼隻得上前拱手致意。
“少來這些虛禮了。”陳江明急著道:“南安侯世子,是不是你好友?”
魏翼到這時已經頗為平靜了,但還是不乏為自豪的道:“是的,明達是我至交好友。”
“他了不起啊。”陳江明感歎道:“人都說他是少年英豪,老南安侯受的冤氣,這一次算是被兒子泄了不少出去。”
“老南安侯兵敗之事,似有隱情?”
陳江明看了魏翼一眼,說道:“這事你不要管了,也不要瞎打聽。”
魏翼微微一笑,答應了一聲。
“報紙要替他出一期專刊。”陳江明吩咐道:“一是詳細說戰事經過,要詳細。二來是講一講背影寫作的事,再講一下南安侯世子,當然由得你替你的朋友吹噓一通,隻要不是太離譜,就是由得你發揮了。”
魏翼哈哈一笑,說道:“如此就先謝過主編了。”
徐子先少年紈絝,不能說是不學無術,也找不到什麼象樣的優點長處。真正值得一說的也就是背影一文和迎擊岐山盜,殺掉陳於勇這兩件事。
有陳江明放話,魏翼好歹還能編些故事,少而聰慧,長而誠孝,有頭腦,有勇力,人性好,品格佳,這樣吹一通,才對的起彼此的交誼一場。
至於知會徐子先,那是不必了,朋友貴在相知,拿這樣的事市恩買好,那是酒肉朋友,算不得真朋友。
“徐子先將來飛黃騰達有期。”陳江明吩咐完了,放下心來,臨行感慨一句,說道:“此人非池中之物啊,說真的,你們少年好友,他以前是不是就是胸有丘壑?”
魏翼含笑搖頭,說道:“明達大約是楚莊王那樣的人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原來如此。”陳江明若有所思,今晚他要和幾家重要的報館東主聚會,席上看來有話題可聊了。
……
徐行偉聽到消息時已經是天黑,他原本打算直接去找魏翼,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頓,大醉而返,才對的起聽到的這樁痛快事。
李誠的事,徐子先是和這兩個好兄弟提過,但後續如何,怎麼應對,徐子先卻是沒有說起來過。
徐行偉隻道是徐子先不願拿這事來煩自己,這一陣他也是在暗中打聽,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上次南安侯府公稟到福州,各衙門當成笑談,徐行偉的父親在製置使司之下為軍副都統製,徐行偉請父親幫忙向製置使韓炳中說項,看看能不能派一營兵到南安澤鎮去“防盜”,結果被韓炳中斷然拒絕,製置使還說了幾句難聽的話,弄的徐行偉的父親好生難堪。
此事一傳到府城,徐行偉的父親徐世才便將徐行偉叫進書房,說道:“明達經過這事,其地位已經在你這個武舉之上了。”
徐行偉笑道:“明達尚能襲爵,原本就位在我之上。”
“不然。”徐世才搖頭道:“朝廷近年來對宗室限製甚嚴,很多侯國世子都不能襲爵,朝廷並未除其國,但始終不能承襲,不是和除爵一樣?明達原本沒甚出息,你們交情好,我這當父親的也不能太勢利攔著你,但心中始終是不以為然。今時今日才知道,原來我兒子畢竟眼光好,我們家早出五服,隻能從武官仕途上走,將來能不能再搏一個爵位,這事我看隻能落在你身上了。”
“國姓世家”出身的官員,立功後封爵的機會是遠大於普通的文武官員,畢竟宗室出身,朝廷在授爵時會稍有傾斜。
任何一個從宗室中除籍出來的國姓世家,也肯定是以恢複祖先爵位為已任,這是一種情懷和現實利益的考慮。
“兒子隻是和明達意氣相投。”徐行偉有些難堪,垂頭道:“父親對兒子寄望過高,兒子愧不敢當。”
“你畢竟還是年輕!”徐世才哈哈大笑,說道:“吾兒不知道吧,好的眼光和交友的選擇也是運道的一種,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跟著有時勢的英雄,吾兒自也可趁時而進了!”
……
傍晚時分,昌文侯府逐次張起燈籠,一盞盞燈籠掛起來之後,將侯府大門至正廳一帶映照的雪亮,幾十個健仆穿花蝴蝶一般在府門內外奔忙著,大門外時不時的有馬車和轎子前來,也有不少貴人騎馬而來,這些仆人迎上前去,將馬車和轎子引到空地,把馬匹係在拴馬石上拴好。
機靈些的將客人們從側門迎入府邸之內,經過二門,儀門,進入正廳所在的大院落,那裡也是張燈結彩,客人已經聚集了很多,語笑歡然,相當的熱鬨。
今日是昌文侯陳篤敬的五十壽辰,福州城中夠資格來祝壽的權貴士紳都是蜂擁而至。
一般的國侯可是沒有這種待遇,宗室侯爵除非有實職在身,否則壽辰也就是在宗室圈子裡較為受重視,官員士紳名士可不一定會去捧場,得看其實際的權勢和影響力。
昌文侯府是福建路地方名臣出身,到目前為止對福建路地方軍政仍有相當大的影響力。而陳篤敬曾任知漳州軍州事,前兩年倦於公務才退休致仕。其在任上,對恢複漳州地方民生,安撫流民都做了不少事,在福建路官聲極好,祖蔭加上本人的能力,再加上交遊甚廣,其壽辰當然是福州府城的一樁大事。
除了官員士紳和名流之外,宗室貴戚也來了不少,齊王本人未至,由齊王世子徐子敬代為上門祝壽,趙王府是徐子文前來,十餘家公侯或是親自前來,或是派子弟來祝壽,陳篤敬派長子陳正誌帶著幾個子女招待這些青年宗室貴戚,自己則在正廳招呼有身份地位的官紳,整個正院一團喜氣,人來人往熱鬨不堪。
一時還未到傳菜擺宴的時候,偏廳也是很大,各人也沒有坐著喝茶吃點心,而是三五成群的圍坐在一起閒聊。
徐子文還是身邊人最多,這位福州有名的青年宗室也是最出名的才子,身材高挑容貌俊朗,風度口才儀表都是無可挑剔,身邊的人群自是聚集的最多,且多是宗室豪門中的青年俊彥和少女們,好幾個女孩子都被徐子文的風度所迷,兩眼中的小星星相當明顯。
大魏時男女之防可沒有後世那般嚴苛,青年男女見麵說話沒有什麼不妥,還可以自己相親,甚至左右父母的決定。
民間來說就更開放一些,女子在適婚年齡,自己挑選成親的男子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一般在上元夜時會有成群結黨的青年男女結伴走在街市,遇到合眼的會停留閒聊,如果真的對了眼,女孩會將自己的手捧花送給男子,如果男子也接受了,可以打聽到女孩的家庭背景,一切沒有問題,便可請媒人上門提親了。
當然真正在街市偶遇還是少數,多半是附近坊市居住的,平時早就對了眼,借著上元夜的風俗正式落定婚事的情形還是多數。
至於私奔,野、合,這些口味較重的事也沒有如後世看的那般嚴重……總體來說,大魏不及漢唐那麼熱烈奔放,可也並不是太過於死板僵硬保守。
徐子文對眼前的事已經相當適應,並未感覺不適,侃侃而談,對這一次幾份報紙上的詩詞加以點評。
由於熟讀文選,很多精警的妙語徐子文脫口而出,他本身詩詞造詣深厚,談吐時自是妙語生花。
儘管有不少妙齡少女不停的向徐子文示以愛意,徐子文卻都是不假辭色,而是時不時的瞟向坐在角落裡的陳文珺。
徐子文對陳文珺的好感幾乎不加掩飾,但叫他失望的是陳文珺對他的冷淡也是不加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