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先也是認真的考慮過錢的問題來。
後續的財源其實是沒有問題的……徐子先費儘心力對付一個提管官莊可不是為了鬥氣和女人,而是更深層的財務上的考量。
李誠利用千餘丁口力役,真正安排在彆院和府城裡輪流執役的不到三百人,所以彆院顯得人手不足,因為這三百人輪流服役四十天,府城侯府裡有幾十人,彆院這裡規模不大,用的人多了人手就會不夠輪換的。
除了看門的,掃庭院的,漿洗衣袍的,還有做飯的仆婦,內宅仆婦,養馬人,轎夫,車夫,園丁,菜農,儀仗人員,保管衣帽的,管印信的,祠堂人員,丫鬟,小廝等等。
這些人手府裡用的更多,彆院反而少一些。
府城裡的人員不能減,侯府已經較為破敗,要是連人手也不足,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徐子先就更加象是一個破敗戶子弟,其形象和地位定然會進一步下跌。
一篇文章能改變的隻是外在形象,和一些無形的資產,真正的內核還是需要自己來補充。
趕走李誠,將剩下的一千多人的力役照常運作,每個月有數百人替自己效力,每個月就是過千貫的收入,一年就是過萬貫了。
但這隻是正戶帶來的額外收益,還有大量的隱戶,這個數字隻有李誠知道,徐子先知道的數字隻有幾百戶,但估計實際數字定然遠遠不止此數。
若有過千戶,兩三千丁,每年均要替侯府服徭役,這收入就相當可觀了!
這是一年好幾萬貫乃至十餘萬貫的收入,李誠一個人是肯定吃不下來。
其背後的龐大的勢力支撐,李誠拿一部份好處,其背後的勢力拿走大半,這才是正常的情形。
而且徐子先估計好處不止如此……南安澤鎮的地理環境較為特殊,處於數州交界之所,沿江而下是岐州島,也是福州的出海口,福州府城在鎮的東北方向,沿著南安河北上再東轉就是泉州,西轉就是建州,而過了閩江對麵就是邵武軍和興化軍,沿江直下入海揚帆南下,沒多遠就是漳州,沿陸路則是過興化軍走,一般來說也是在鎮子這裡過江,除非是大海船直接到福州港口靠岸,很多到漳州海商到興化軍,汀州,邵武軍購買生絲,茶葉,瓷器,都是從這邊的江口過來,因為官道相連,這邊的江麵也是最窄,易於過江。
所以這個鎮子和附近的水口鎮最為繁榮,臨江跨河,官道相連,當初南安侯的官莊被賜在此地,建立彆院,當然是朝廷希望宗室能夠鎮守地方,而不是坐享其成。
數十年光陰匆匆而過,前兩代南安侯都沒有做成什麼了不起的偉業,但這彆院和所在地方形成的集鎮,地位其實是越來越高,最少以徐子先所知,在福建路發生的諸多大事之中,此地都至關要緊,東胡克福州的最後一次激戰也是在此地展開,幾十營的福建駐軍在這裡進行了最後的一場激烈戰事,戰敗之後,不少文武官員和將士投閩江而死,大量的將士浮屍江中,血流千裡。
徐子先越想便越是能肯定,此處地方非比尋常之所能比,李誠看似不起眼,應該是一顆關鍵的棋子。
現在李家父子還被立在站籠裡,其後是一個月的苦役,徐子先打算在此期間建立一定的自保之力,招募流民少年以為牙將助力,這隻是第一步,不料第一步就是走的踉踉蹌蹌,相當的困難。
李誠掌握的資源尚且不能為徐子先所用,這是不必多想就知道結果的事,徐子先尚缺對李誠的最後致命一擊,現在還需要等待時機。
“我會想辦法。”徐子先對孔和道:“玄平有沒有去鎮上的錢莊探探口風?待我們拿下李誠,借他們的幾千貫隻是小事情。”
“說了。”孔和無奈的道:“人家說的很直白,要是世子現在能掌握官莊和所有隱戶,一萬貫他們也敢借。但如果還沒有掌握,一千貫他們也不能借。”
“蒲家的人做生意還真是直白啊。”
“可不是。”孔和攤手道:“他們說侯府尚有幾百貫沒還清,現在還是到年尾才還幾十貫,按這個進度還得還十年,城中還有幾家放債的咱們侯府都差著錢,加起來也有一千貫……世子,您的祖上可真是能揮霍啊。”
徐子先也隻有聳肩苦笑……
“好吧。”徐子先起身道:“我去想想辦法。”
“要儘快啊。”
“知道了。”
徐子先看著孔和出去,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怪不得這廝在衙門裡不受人待見,還真是認真的討嫌。
這時傳來人推門進來的聲音,徐子先看了眼,見是小妹邁過門檻,和伊然一起走了進來。
“大兄。”小妹神色不太好看,說道:“這兩天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啥事情?”徐子先已經站了起來,小妹眼神不善,看來事情定然不小。
“你居然不知道?”
“秀娘,你把秀娘忘了嗎?”
“我怎麼會忘?”徐子先腦海裡似在電閃雷鳴,他娘的,果然是把秀娘給忘了。
天天見麵的時候,他對這女子印象很不壞,也並不是刻意遺忘,事實上小妹一說,一種歉意就湧上心頭,不管怎樣,徐子先這人很能信守承諾,這是他前世今生都共有的一個明顯的優點和長處。
他心頭湧起一陣歉意,可能是最近的這些事都叫他投入了太多精神,居然真的把這事給忘了。
“我是打算親自去接秀娘。”徐子先胡亂編造著理由,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了:“秀娘受了委屈,不能隨便就派個人將她接回來,得我自己親自去。”
“原來是這樣。”小妹眼神轉為柔和,看了看徐子先,說道:“大兄這幾天是不是在發愁錢的事兒?”
“嗯……你女孩子家彆管這些事,府裡再怎麼樣也不會短了你的。”
“我可是有些體己,存著也沒有用,拿來給大兄先用吧,你的正事要緊。”
“你知道是甚事?”
“你們不是把李誠父子關起來了,秦典尉和金抱一他們,還有李奉常天天都去閩江邊上挑流民少年當牙將,這事我都知道了。”
“好了。”徐子先一臉無奈的道:“這事你彆管了,安生在彆院呆著,沒事彆出門。”
“我能去哪兒?”小妹白了他一眼,帶著伊然離開。
“世子,彆忘了去接秀娘姐。”小伊然在門前回頭提醒一句,徐子先無奈的苦笑起來。
……
天色微明,雞啼聲漸漸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取代,入秋之後這一場雨連續下了好幾天,秀娘每天在清晨時分都在雨聲中被驚醒。
家裡的房舍四處都在漏雨,屋中的空氣都是濕漉漉的。
秀娘洗漱之後就坐在床邊發呆,她出不了門,幾個婦人受了李誠的托付,一直在秀娘家院門口坐著看守著,下雨之後就坐在堂屋的條凳上,說著令秀娘厭惡的閒話。
一切都是叫這小娘無比厭惡,了無生趣,清新的空氣中都象是帶著老邁陳腐的臭味。
很多時候秀娘會想起世子,世子的相貌其實很平常,並不英俊,隻有一直掛在臉上的溫和笑意打動人心。
說話時也是溫和客氣,不象鄉音的青年男子說話粗魯直接,遇到清秀的小娘就喜歡拿言語挑逗調戲。
有時秀娘也會想到世子看自己時略顯灼熱的眼神,她的心會很慌亂,然後又猛然想起李誠那色眯眯的樣子,心便是猛的一沉。
秀娘的銀簪子早被收走了,家裡的菜刀,剪刀也收起來了,她現在便是要尋死也找不到稱手的工具。
每天都隻能這麼心煩意亂,了無生趣的坐著,每天都在希望和絕望中來回往複的掙紮著。
院外傳來在泥地裡走動的啪啪聲響,接著響起秀娘父說話的聲響,然後是母親的尖叫吵鬨聲,秀娘一臉漠然的聽著……秀娘父拿了世子給的幾千錢後,沒老實幾天又開始每日去撲錢鋪子耍錢,隻要他不敢再賣秀娘一次,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這一次父親說話的聲響似乎有些大,還有點興奮,秀娘沒有理會,也沒有站起來去打聽,她對彆的事已經毫無興趣。
這時聲音卻是向這邊傳過來,接著有人推開房門,秀娘轉過頭去,見父親和母親一起站在房門前,母親正用衣袍拭淚。
“秀秀,這下好了。”秀娘父一臉高興的道:“李誠父子立了三天站籠,現在押去石灰場去了,還有,他托人送回了契書和休書,這下真的無事了。”
秀娘的眼睜了一下,睡夢中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想過這樣的話,居然真的會發生,她象是溺水的人一下子又能呼吸到空氣,但又被清涼的空氣嗆著了,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爹爹說的是不可能的事罷?
“沒有騙你。”秀娘父還是很高興的道:“世子很快就會來接你了,這一下好了,你成了世子的妾侍,我家也要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