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精心打造的器械營在攻守兩端都有著很大的威力,但防守一方天生的種種限製還是使得它在漢中之戰中先揚後抑,被曹軍以煙攻之法混淆了視野之後再出於節約彈藥的考慮,便不複前幾日勢不可擋的威勢了!曹操終究是曹操,對燕軍新式器械的優劣之處看的極為精準,不過說來也是,倘若僅僅一個器械營就讓數十萬曹軍在漢中堅城麵前裹足不前的話他還憑什麼能與大漢燕王劉郎生一爭萬裡江山?
夜幕逐漸降臨,曹軍的攻勢已然停止,但燕雲軍在城頭的忙碌仍在繼續,一具具戰死士卒的屍身被從城頭運至城下,那裡有兩軍醫療營的護衛在營帳之中為其清潔遺體,人乾乾淨淨的來,也要乾乾淨淨的走,這最後一程燕軍上下都不會放鬆,此乃對浴血沙場不惜生死的士卒的最大尊敬!漢末之人重生也重死,往往對於身後之事的看重還要在生前諸事之上,所以即使在戰時,劉毅也不會有任何疏忽。
今日燕軍的傷亡頗為慘重,且他們的屍身並不全是集中在城頭,城下亦有不少和曹軍士卒糾纏一處跌落致死的燕軍屍體,敵軍的屍身在退軍之時已經被儘數帶走,攻城戰中雙方對屍體的收斂和野戰不同!後者雙方會約定俗稱的同時在戰場上處理自己同袍的屍身,此時兩方士卒哪怕白日在戰場上廝殺的如何激烈,距離又是近在咫尺也不會擅動刀兵,甚或還會說上幾句話!這絕不是他們冷血或者彆的什麼,在屍山血海的戰場上生死早就被士卒們看的很輕,今天在此處說上幾句話有可能還會比較投機,可明日對陣交手雙方可不會手下留情。
攻城戰與野戰不同,守軍是不會輕易讓敵軍靠近城池的,那段衝擊的距離就是他麼打擊對方最有利的時候,因此收斂屍體一般都在敵軍鳴金退兵之時順便帶走,任由自己同袍曝屍荒野對任何一支軍隊的士氣都是極大的打擊。今天倒下的是你的同袍,說不得在下一場戰役之中就要輪到你了,況且軍中漢子日常一處感情都是極為深厚的。
無論城上還是城下都會有僅僅糾纏一處的雙方士卒屍身,死後身體發硬很難將之分開,此時攻擊一方會將這樣的屍體一起帶走收斂,張遼絲毫不會懷疑曹軍會給與他們妥善的安置,同理燕軍對待敵軍的屍身也是一般。這不是抗擊異族的戰場,就算是隻要敵軍不是喪儘天良也都會得到應有的待遇,能夠在戰場上戰到最後一刻的士卒無論敵我都應該得到尊敬,對那些新入伍的士卒而言亦是一種無聲的教育。
在這個過程之中城頭維持著一種死寂的沉靜,當昨日還與你睡在一處插科打諢的同袍今天卻成了冰冷屍身的時候,便是那些百戰老兵心中也會有深沉的傷痛,屍體運送的途中經過之處的官兵會立刻挺直他們疲勞的身軀為戰友送行,很多人都是眼含熱淚,但他們可以任由眼淚儘情流淌卻絕不會哭出聲來,那不是一個戰士應有的風範,在戰場上你不但要學會如何麵對生死的選擇,也要學會麵對同袍的戰死,對戰士而言,戰鬥到最後一刻力儘而亡本身也是至高的榮譽。
戰爭的殘酷絕不僅僅體現在短兵相接的慘烈廝殺之中,戰後的善後更是一個極為壓抑的過程,而在其中最沉重的所在莫過於醫療營的營帳之中,亦不得不感歎那些女性護衛的堅韌,麵對如此多的同袍屍身,她們會和其餘士卒一般眼泛淚光,卻毫不影響手中沉穩的動作,哪怕麵對再過恐怖的屍體也是如此,在這一刻她們專注的眼光與重複的動作卻帶著某種神聖的感覺,亦讓很多男兵都在心中讚歎不已。
去傷兵營巡視一圈並視察了士卒屍身的收斂之後,張遼便回到了城頭,看著遠方黑壓壓的一片曹軍營帳陷入了沉思之中!戰後視察傷兵營乃是燕王劉毅的慣例,無論戰局如何緊張,身軀如何勞累都是必須為之,久而久之上行下效之下這也成了燕軍之中的一個優良傳統!在屍體存放之處張遼也沒有停留太長的時間,麵對這樣的景象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如山的壓力,身為大將他的心情不能收到任何因素的影響。與他一般的還有張虎、張繡等人,亦在城頭思索著對策。
曹軍有這個能力對燕軍的立體守勢做出應對早就是眾人的共識,在戰場上大多數情況下你是不可能一直將敵軍壓製的,製約與反製約從來就是大戰之中的主題,今天的傷亡慘重已然過去,在戰鬥仍然繼續的情況下,傷亡就是再過慘重在大將心中也隻能是一個數字,他的精力始終要放在如何想出方法來應對敵軍的攻勢,過去的就要像翻書一樣將之翻過,此乃燕王之言,戰爭本就是最過無情之事。
對方的應對從今日的戰局來看的確在很大程度上限製了燕軍在守城戰之中的優勢,也是他們前幾日付出重大傷亡的代價,曹軍的應變已然拿出,現在就該燕軍出招了。張虎與張遼都知道今天打成這樣的局麵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於風向,倘若沒有那陣東南風,曹軍的濃煙便不會由此效果,雖然未必天天都會有這樣的風向,但他們必須按照這個標準去考慮問題,在漢中,春季的東南風是最為常見的。
其實在張虎看來要實行曹軍這種戰術,並不需要整天合適的風向,有著半個時辰就已經足夠,隻要有曹軍士卒可以順利的登上城頭,後繼者必定源源不斷的而來,在城頭進行激烈廝殺的情況下,守軍顯然無法對其後繼部隊再進行有效的打擊。今天登城之後雙方看似在混戰之中,可曹軍的目標性還是頗為明顯,一開始他們就是衝著燕軍的轟天炮來的,哪怕拚卻再多士卒的生命他們都要毀掉燕軍的這種利器,淬不及防之下還真的有近十架轟天炮受到了損傷,好在張遼臨陣經驗豐富無比,立刻下令將之撤下才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轟天炮襄陽炮威力巨大結構堅固,可一旦被敵軍加以破壞想要修複也是極為困難的,漢中之戰乃是守城戰,燕軍可以利用的物資和人力是要受到很大限製的,倘若失去了轟天炮的威力以張遼之能便是運用常規戰法燕雲軍的戰力依舊堅強,可少了這個巨大的威脅對曹軍的士氣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激勵,會讓他們在心理上占據很大的優勢。
東南風的確不可依仗,任何將領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都不會將戰局依托在天時之上,可除此之外誰能肯定曹軍就沒有彆的針對性戰術使用?防守的一方固然有堅城可憑,居高臨下但也有著天生的劣勢,因為相對攻擊的敵軍而言,他總是被動的,體現在戰局之中便是他們常常會處在後手應對的態勢下!漢中城的首戰燕軍能夠將曹軍徹底壓製說到底還是轟天炮這個新式器械所帶來的出其不意。
“文遠,明日怕還有一日東南大風。”沉默了片刻之後一名護衛飛身上城來到張虎身邊耳語一番,子才微微揮手他便轉身而去,轉過身來張虎便對張遼言道,其實觀天文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可對於漢中之地的不熟悉還是讓他難以做出精確的判斷,這一點必須要請教城中那些在此地生活了數十年的老人,顯然方才軍師身邊的暗影護衛就是去了解這件事情的。無論何時張軍師給人的印象都是風度翩翩沉靜如水,加上其出眾的儒者風度在洛陽城中可是很多女子仰慕的對象。
“曹軍此招確是有效,如此一來我軍轟天炮之威難展,對其攻城器械就無法給予有效之壓製,這東南大風還不知要刮上幾天。”長安營統領張繡接道,少了轟天炮的壓製,在登城之前曹軍的井欄發石車等器械對著漢中城就是一番狂攻,視野受阻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隻要進入射程範圍如許大的城池還能打偏了不成,真要這樣他們可以回家種地了,此時正有很多的燕雲軍士卒在忙著加固被其損毀的城垛,他們必須要抓緊今晚的時機,明天必然還要有一場激戰。
“軍師,以末將看來今日這般戰況與我軍而言卻也不是壞事,須是這般的廝殺才能讓兄弟們進入臨戰狀態,遼雖一時還無法破他這煙攻之策,可明日曹軍休想如此簡單就登上漢中城頭!”張遼沉聲言道,他的話可不單單是振奮士氣,前幾天的戰局對於燕軍而言太過輕鬆了,敵軍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的威脅,而今日局麵卻是截然相反,過於鬆弛的心情在激戰之中可是大害,燕雲軍士卒便稍稍吃了一點虧,這絕非他們的經驗不夠豐富,狀態這個東西需要激戰來激發。
立於城頭張遼心中一直在想著的便是如何破解曹軍的這條煙攻之法,除了需要風向的相助之外,事先柴草的準備亦是其中關鍵,那是否能在曹軍設置此物之時出城給予突襲了?觀察了城下曹軍的陣型之後張遼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奇襲也是要看人的,此時漢中城門已然全數堵死,將之打開便麻煩之極,人馬光是出城的時間的就足夠對方反應了,況且曹操說不定早就在等著他的這一手,他本身就是偷襲彆人的好手,貿然出擊風險性太大顯然並不足取。
沉思了很長時間,張遼一時都難想到可以周全應對的良策,現在又有軍師之言,明日一日還會是東南大風,看來又要麵臨一天激烈的廝殺,轟天炮既然用不上就不要留在城頭,風向總會有轉變的時候,無謂在此間做出犧牲。既然一時想不通那就暫時不想,專注於如何在困難的情況下麵對曹軍的攻擊,這必然要引起一些戰術上的調整,也需要時間去詳細思索,太過拘泥此處就顯得有些浪費了。在這一點上張遼的處理與劉毅倒有異曲同工之妙,有時退而求其次亦是上策。
如何更還的在濃霧之中與曹軍廝殺張遼自會有應對之法,能以善守之名聞名燕軍之內,他在守城戰中的戰術是極為多變的,否則言語之中也不會有那般的自信了,就算少了器械營,燕雲軍卻還是燕雲軍!還是那支燕軍之中的王牌,新式武器不靈常規手段會一樣犀利。
張虎聞言隻是微微搖頭,卻是並未出言眼光望向城下,此時曹軍士卒又已經開始在堆積柴草了,張虎可以設法判斷出明日的風向,曹軍一樣可以,今天他們在攻城之中已經嘗到了甜頭,麵對下一個難得的機會自然就要全力以赴,製造濃煙所需要的柴草可是數量眾多。
看見軍師的這個神情,張遼張繡二人同時眼中一亮,他們在司州跟隨張虎多年,對軍師的各種習慣是極為了解的,現在的張虎雖然在搖頭可雙眼之中那種自信了然的目光卻是遮掩不住,二將心中都清楚,軍師肯定是有了良策,不過按他的脾氣多半是要等人發問的。這似乎是所有智謀之士的習慣,當年劉毅就對此腹誹不已,非要故作高深才能體現深謀遠慮嗎?但之後也漸漸習慣了,在漢末這恐怕就是名士的一種含蓄,隻不過身為武將多半都不太習慣這種方式罷了。
“軍師有何良策?”張遼顯然比張繡要更加配合一些。
“霹靂罐!”張虎的回答極為簡潔,但語氣很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