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世人的眼光之中,十五歲不過還是初中生而已,他們根本無法去麵對這個社會,可又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句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說明什麼,生活的曆練是非常重要的,也許在劉毅的眼中似劉桓楊煙這般歲數的少男少女在長相上與後世的同齡人差彆不會很大,但是在心智的成熟上他們甚至還要勝過後世二十幾歲的青年,這便是時代的差異,以漢末眼光來看十五歲的劉桓已經是成人了。
且相比於今世的同齡人,劉桓更有著非同尋常的優勢,父親乃是朝中重臣,名聞天下的大將,母親則是大家閨秀,才名遠播的才女,套用後世一句話,他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名副其實的官富結合二代體!自幼就是遍請名師督導極嚴更是文武雙修,此後又跟隨父親征戰沙場,加上他的天賦與勤奮,現在的劉桓無疑是極為優秀的。
可作為大將軍現在是燕王劉毅之子,光是優秀還是不夠的,他的那些弟弟們也會擁有和他一樣的條件,想要脫穎而出他必須要做到卓越!長子的身份固然是極大的優勢,可以他對父親的了解,若是自身才具不夠的話,恐怕大業也不會落在他的身上,而眼前就是考驗。
“先秦百家爭鳴,各國皆尚禮儀卻唯有秦人尚武,以嚴刑峻法軍機森嚴為諸國之冠,終至始皇得以一統天下,建立不世基業,可其後卻因民怨沸騰,雖始皇在時一力鎮壓尚可無虞可始皇一去其後繼者再無此威望與民,由是紛爭便起,後我高祖皇帝斬蛇起義,與西楚霸王做逐鼎之爭,終而打下大漢萬裡江山!孩兒以為,正因六國尚禮而秦人與之相悖,始皇可震一時卻不可鎮萬世,此乃秦滅之要害也,而高祖與民約法三章,儘去前秦之嚴刑峻法,又可善待百姓修養生息,此其終得天下之道也,不知父王以為然否!”劉桓出言並未直接回答劉毅提出的治政之問,反而卻說起了秦朝與楚漢相爭之事,看似答非所問,卻正是他的細心之處,無論治政用兵皆乃治國之道。
劉毅聞言微微點頭卻並不言語,但在心中對劉桓這份評述還是極為認可的,不過他的認知有很多來自於後世發達的信息網絡,而劉桓全是完全憑借自身的學識與休養,這二者之間差彆可是極大,單以這份見識,蔡琰等人的教導就沒有白費,當然其中亦有劉桓的天賦。
“及高祖崩,呂後臨朝稱製,雖有種種手段可觀其行政之法卻不離前朝之要,前秦的賦稅乃是十稅一,其間尚有種種盤剝及各式徭役,關中乃富庶之地百姓尚可支撐,可一味將之推行卻有失偏頗,待得高祖呂後之時此項便為三十稅一甚至五十稅一,之前父王有言,意欲取於民,當應先還富與民,孩兒以為此乃金科玉律,正因前朝之積累,我大漢才會有文景之治,開萬世之盛況,足見此中精要!”
“待至武帝之時我朝百業興旺,國力強盛,正因如此才能擊敗強盛的匈奴騎軍,比之前朝可謂揚眉吐氣,大漢一時風光無限,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單憑任一便非平衡之道,武帝武功極一時之盛,文治卻似無太大建樹,反使得百姓頗有怨言,其後武帝亦不得不下罪己詔!而董氏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言乃是及古今之要,孔聖之說確含治國良法,用之可使百姓知禮,君王有道,乃大漢之盛舉也。”
“孩兒管父王自燕郡始便對百姓親善,更是推崇孟子之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天下多有號稱行孔聖仁義之道之輩,可父王雖從不言之卻是真真身體力行,如今放眼我大漢十四州,又有何處百姓之富能與父王治下相比?若論興旺之道還要遠勝前朝!而父王不光有愛民之舉,行仁義之道,亦有驚人武略,青嶺之盟,奔狼之戰使得烏桓匈奴等異族膽戰心驚莫不臣服,此乃文武兼濟之法!”
“故孩兒以為,行政之道需有武略相保,而武功之盛亦要有行政為憑,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待民可用孔孟仁義之道,效法高祖呂後之舉,而治軍卻要以先秦為樣,使之終能震懾四方,倘若二者齊至則大漢必興,正如目下父王所為!誌才先生教導有言,桓兒學習政事當觀政之要而非細究其法,而父王之根本便在以民為貴!父王臨行之前尊尊教誨,孩兒不敢有一時或忘,今日妄言,尚要請父王訓示。”劉桓開始在父親麵前稍有拘謹,可越說越是流利,言談之間自若之態儘顯,一番侃侃之談後又是恭敬的垂手站在父親下首,待其訓示。
劉毅聞言心中既是欣慰又頗為驚訝,這番見識可謂精到,以他的閱曆學識自然一聽便知,其中或有各位名師之言可管劉桓言語之態已經可將之兼容包並,絕無強記之嫌,如今劉桓才不過十五歲,可見事之精準已經不在當朝名士之下太多,況且有些言論在這個時代而言稱得上是新穎彆致了,但卻是理據充分,不疾不徐,也許在後世看來,儒家治國學說已經與時不合,可在此時卻是行之有效的,而劉桓言中對其亦是十分重視,且還能彆出心機,將武功之事與之並重!
文治武功並重乃是各朝有為君主之所求,便在劉毅也不外如是,可若想真正掌握其中平衡卻是難上加難,有時礙於形勢還不得不加以取舍,宋朝便是一個最為明顯的例子,若論經濟文化,它可謂是封建王朝之中的一個巔峰,可談起武略卻要相差極遠,而宋太祖趙匡胤可是有豪傑之名的,不過為了江山穩固,他行杯酒釋兵權之法,由文人統領士兵,宋軍戰力再強又有何用,終於落個積弱之名!
大漢向來有尚武之說,便是在漢朝最為衰弱紛爭四起之時也不是四方夷狄可以擅起覬覦之心的,原因便在漢軍之精,說起文武兼資,曹操劉備包括孫權都頗有建樹,可待這些英雄豪傑為浪花淘儘之後西晉士族之風盛行,崇尚名士之道,將一支支百戰雄獅都整成了軟腳蟹,加之內亂不斷才會有後來的五胡亂中華之厄,反倒是那些異族頗得了些我大漢治國的真傳,建立起一個個極為強大的王朝。
劉毅是絕不會想看著此舉再度發生在華夏大地之上,百年之後的事情也許如今的他控製不了,當努力做些預防還是力所能及的,其中很大一部分要等他一統天下之後方可實施,可也有極為重要的一部分自從他起兵之始就已經在做了!那便是結合曆史的教訓,將後世的理論與今世的現實融合一處,通過今人能夠接受的方法去加以實施,更要借助麾下大才們的智慧與謀略,這些劉毅做的一向很小心,甚至挖空心思竭儘全力的去尋找理由與借口,以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做的還算成功,劉桓方才之言可絕非拍他父親的馬屁,幽州各州之富,幽州軍之強悍以及現在大漢在異族心中的地位都說明了一切。
在劉毅而言,此舉更多的是對治國之道的一種探索,恐怕也是他此生的重要任務之一,這種探索是需要積累與傳承延續的,而能繼承延續他大業之人就是他的子嗣,包括眼前的劉桓!人都是有私心的,有的為財,有的為名,有的為美女,而劉毅所謀正是萬世之業,也許這聽上去有些虛妄與可笑,但現今的朗生已經可以稍稍理解當年始皇帝的心情,他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萬世,到他真正登臨絕頂之日他的理解可能還會更為深刻,眼下他要做的就是找出一種可行的製度!
來到漢末十數年,劉毅也會被當時的社會思想所同化,至少一部分如此,他絕不會大公無私到在皇位之上也搞什麼唯才是舉或是什麼民主,他也希望打下的江山可以在子孫手上傳承下去,況且就算他想前者也是做不到的!再先進的想法也要與當時的社會實際相結合,有些事注定終劉毅一生也難以完成,可他做不到的事情絕不代表他的子孫就做不到,時代始終在進步,他更希望自己千年之後會有一個更為富強的華夏泱泱大國,不希望那些曾經的屈辱還有出現的機會。
也許他所想的這一切不過是癡心妄想,或者說與自然規律相違背,可當一個人能真正登臨絕頂,萬眾匍匐腳下之時,他就真的敢與天鬥,這樣的例子在後世可不乏出現,當然失敗者居多,可劉毅的優勢卻在他豐富的可怕的經驗與閱曆,這便是穿越者真正的優勢!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是為時過早,眼前的他離登臨絕頂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天下還有著不少勁敵要等著他去一一擊敗,但這都不能影響他為未雨綢繆之舉,眼前的劉桓便給了他這樣的信心,在某一瞬間劉毅甚至在想,自己是否可以在合適的時機將平生所學包括後世的見識都毫無保留的教給兒子了?他能否去創造下一個自己?如果這是有可能達到的話,那麼他心中的想法就有了更大的依仗。
“能有這番言論,也算你未讓為父失望,誌才先生言之有理,你當要觀其要,不過對於具體行政之法亦要知其細節,方可分辨此法是否行之有效,當還要多多聽取民聲,此才為真憑實據!行政之事與兵家之事皆是紛繁複雜,想要儘其所妙非人力可為,為父不能,桓兒亦不能,但並非無儘善之法?桓兒可知?”眼下顯然並非論及這些的時機,劉毅也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之中,要對長子多多調教。
“儘善之法?尚請父王恕孩兒駑鈍,一時想之不及。”一番言談說完之後父親卻是沉默不言,做深思之狀,劉桓的一顆心也吊了起來,他可不敢在劉毅麵前為察言觀色這一套,待半晌之後聞聽父親出言頗有嘉許之意忐忑的心情才好了很多,見父親發問又更是欣喜,不過思慮其言片刻之後卻是難得所解,當下便恭聲問道。
“人力有時而窮,不能何事都窮其變化,因此上者才要觀其大略,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之所專也各不相同,若要儘善,首先便要用人,且要人儘其才,你既知高祖之事,豈不聞當日韓信多多益善之言,此人雖為我大漢叛逆,可其用兵之道卻堪稱驚才絕豔之輩!”劉毅聞言緩緩說道,這用人之法可是曆代君王終身所研之大學問,既然劉桓乃是可造之才,如今他便要著手開始真正的培養了。
“多多益善?父王所言想必便是當日高祖與韓信所言的將兵與將將之說,這用人之道便是將將,高祖武略未必能及西楚霸王,可正因其善能將將才會有垓下之勝,一戰定我大漢數百年基業,用人之道,將將之道,孩兒受教了,日後必當苦習之,多謝父王教誨!”劉桓聞言先是自言自語,隨後眼中一亮便想到了此中關鍵,父親用兵有百戰百勝之名,治政亦是極有精妙之處,可詳細方略總有一乾謀臣戰將及為政之才去加以實施,他隻需獨管大略,這就是真正的將將之道!
“桓兒可明此理,殊為不易,還當歸後細細思之,那西域之事為父亦交予你手,七日之後再問你有何解,好了,此時天色已晚,你隨為父去過祖母院中之後便回去吧。”劉毅說完起身帶著劉桓步出書房,而此時劉桓麵上還是一副深思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