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的船艙之中,俞大猷愣愣地看著江夏。因為就在剛才,江夏告訴他。接下來東瀛還是會打,打完以後先穩定東瀛的局麵。等待時機成熟以後,再殺過太平洋,滅了那群紅毛鬼。
對於江夏這個決定,俞大猷自然舉雙手讚成。
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江夏竟然還是任命他為主帥,由馬雲龍當他的副手,帶領原本的福建水師,和這次他帶來的十萬浙江水師,繼續東取東瀛。
對於江夏這個決定,俞大猷想不通緣由。
一來,他原本以為江夏這次親自帶兵前來,是準備親自出戰。二來,即便江夏不親自出戰,馬雲龍作為水師的老人,論資曆經驗,樣樣都比他俞大猷充足。有他在,這主將人選怎麼也不應該輪到自己來擔當。三來,他還是一個敗兵之將,一個剛剛折損了數萬水師的人。
俞大猷明白這是江夏對他的愛護,想要給他機會,讓他戴罪立功。可是俞大猷卻無法接受江夏這份好意,他紅著眼眶對江夏說道:“大人,請原諒誌輔無法接此任命。誌輔乃是敗軍之將,若蒙馬大人不棄,能帶我做一個上陣殺敵的小兵,誌輔便已經滿足了。若是擔當這主將之職,誌輔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
“大猷兄弟,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是什麼交情,誰是正的,誰是副的又有什麼關係?”馬雲龍道。
江夏看著俞大猷,微微歎了口氣道:“誌輔,你要相信你自己。這一次你之所以戰敗,固然有考慮不周之處,但也是因為對手故意算計你。
你這次麵對的對手,乃是這天下茫茫大海之上,新出現的一名霸主。他們的戰船,炮火,全都優於大明。又是以暗打明,戰敗又有何奇怪?
如果這次敗了,你覺得無顏麵對,或者無法麵對。那我隻能說一句,我江夏看錯了人,這麼多年也培養錯了人。
我這次再讓你擔任主帥,的確是希望你能戴罪立功。同時我是想告訴你一句話,作為一個男人,自己遭受到的恥辱,就應該自己親自去洗刷掉。否則的話,這件事會壓的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俞大猷微微一怔,喃喃道了一句:“自己遭受到的恥辱,自己親自去洗刷掉?”
在這一瞬間,俞大猷頓時想到了梁靖海。這個多年的兄弟,為了救自己而死。如果自己沒能親自給他報仇,將來魂歸九泉,又如何去麵對他?
想到這裡,俞大猷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多謝大人信任,誌輔一定全力以赴!”
“好!”江夏讚賞地叫了一聲,“這才是俞誌輔,這才是俞大猷!”
說完,江夏從懷中取出自己的水師虎符遞給俞大猷道:“誌輔,那這一切就交給你了。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我都願意與你一同承擔。”
俞大猷激動的全身顫抖,他雙手握著那方虎符,“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對著江夏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江夏親手將俞大猷扶起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後又扭頭看了看馬雲龍,伸手捶了他胸口一拳。三人誰也沒有多說什麼,但是俞大猷和馬雲龍卻感覺到心中有無名的感動和感激,十分濃鬱。
把接下來的事都交給俞大猷和馬雲龍以後,江夏決定帶著自己的人返航了。
自從從福建出海以後,大明的消息江夏再也無法收到。這種完全的失聯狀態,讓江夏十分不習慣,也十分的不安心。
尤其是離開之前,京師傳出來的,朱載江的變化,很不讓江夏省心。
事情該說的說了,該交代的交代了。接下來究竟情況會如何,江夏也不願意去想。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俞大猷、馬雲龍,這次一定會成功拿下東瀛,一定!
江夏開始返航時,心中擔憂著兩件事。一是自己的夫人,楊菁菁應該是這段時日以內就要生了,也不知道自己回到京師能不能趕上她分娩。二就是朱載江,江夏心中有些後悔。
雖然載江心性比同齡之人成熟,但畢竟年紀尚幼。自己還是不應該讓他那麼早就接觸女色,以致無法自拔,放任自流。當然,實際上在大明,男子十三四歲訂婚,十五六歲成親也是常事。
江夏恐怕是做夢也想不到,朱載江現在正麵臨著他這一生,最大的劫難。而大明京師,甚至說是整個大明,這在他返航的這段時間裡,發生著巨大的改變。
大明經由江夏經營了七年的時間,無論是朝堂還是地方,基本都有江係的人。甚至可以說,江夏的門生故吏,早已經遍布整個大明。若論江夏的勢力有多大,一句話形容:“一言可使江山易主。”
如今朱載江被苗仁虎替代,大明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改弦易張,輕輕鬆鬆地落入到了崔氏父女的掌控之中。
但縱使如此,江夏在大明積威太重,勢力盤根錯節,相互纏繞。這使得崔氏父女根本就不敢做什麼大的動作,生怕此時此刻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過江夏雖然在大明勢力很大,但他也不是沒有任何弱點。相反,他的弱點十分明顯,那就是和朱載江的感情太深。
正如朱載江所說,他視江夏如師,亦如父。朱載江自五歲便是由江夏照顧,教育。一直到今時今日,差不多整整十年光景。
江夏對朱載江的關心,甚至超過了對自己親生骨肉的關心。所以不僅僅是朱載江視江夏如父,江夏更是早已經視朱載江為子。
若非如此,江夏又怎麼會為了大明的發展如此殫精竭慮。又怎麼會在掌控天下文武大權以後,卻從未動過任何一絲讓江山易主的念頭。
所以,江夏的弱點就是他的忠臣,他對朱載江的在乎。
為了能夠賭,賭江夏願意放權,讓朱載江親政。所以崔氏父女走了第一步棋,那就是對外宣布崔紫薇有喜的消息。同時昭告天下,冊封其為皇後。
作為第一個替朱載江懷子的女人,崔紫薇被冊封為皇後也算是理所應當。再加上之前原本朱載江就有意要封崔紫薇為皇後,所以滿朝文武無一人反對,也沒覺得此事有何不妥。
唯獨位居高位多年的楊一清,以及一代大儒王守仁,二人卻對此事有些疑問。
宣德樓不遠處的一家茶坊裡麵,同朝為官多年,早已熟稔的楊一清和王守仁坐在一起品著茶。
二人先是談了一些四書五經之類的話題,然後楊一清不著痕跡的轉入到了崔紫薇被冊封為皇後的這件事上。
楊一清道:“皇上年紀漸長,明君之相逐顯。如今已經冊立皇後,並且皇後還懷有龍子,恐怕是離皇上親政之日已經不遠了。隻是我心中有些不明白,為何皇上會冊立崔家之女為後?按理說,皇上若有此意,應該是會等江夏回來商議過後,才定下決議才對。”
王守仁沉默了一下,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這才微微點頭道:“實不相瞞,我對此事也是十分不解。
我們都知道,因為崔家之子的事,崔政義和江大人已經翻臉,隻不過崔政義最後總算是知曉進退,這才沒至於和江大人撕破臉。江大人和崔政義的矛盾已經存在,這是不爭的事實。皇上如今卻趁著江大人離開京師之際,宣布冊封崔家之女。這不得不讓人覺得,皇上有……”
“飛鳥已儘,欲藏良弓之嫌,對吧?”楊一清見王守仁沒有繼續說下去,於是替他補了這麼一句。
王守仁點了點頭,微微歎息一聲。
因為這在他們二人看來,都屬於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要掌權,要消除江夏在朝中的影響力,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意。
楊一清提起茶壺,穩穩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以後,歎聲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隻是不知江夏願不願意還政於皇上。”
“按理說,應該會。我認識的江夏,不是一個貪戀權勢之人。”王守仁道。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楊菁菁已經產子十一天。崔紫薇也封後有了一個月有餘。
這一日的坤寧宮中,崔紫薇正在翻看宮中藏的廣陵散古譜,新上任的司禮監掌印爾升一路小跑到坤寧宮。
通稟以後,得以見到崔紫薇,爾升臉不紅氣不喘,一點兒不想跑過的樣子。可以看出,這個瘦瘦矮矮,年紀四十上下的老太監,是個身懷武功之人,並且武功還不低。
“何事如此慌張?”崔紫薇淡淡問道。
爾升低聲對崔紫薇道:“回稟皇後,他回來了……”
崔紫薇翻琴譜的手立刻抖了一下,腦海中全都是當初江夏在她閨房門口和她四目相對,江夏那銳利無匹的眼神,和君臨天下的氣勢。
崔紫薇下意識地微微吸了口氣,然後笑了笑道:“回來了嗎?那就好,本宮可是一直在等他呢。本宮真想好好看看,他見到本宮已被封做皇後,會有怎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