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有沒有試過這樣一種情況?
心裡想著一個人,念著一個人。總覺得見到他以後會有很多話想對他說,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
可是當真的見到了。千萬言語卻發覺無從說起,萬般思念也隻能用眼淚來表述。
比如現在的江夏,比如現在的……烏目珠占。
沒錯,躲在千絕行駕駛的馬車底下混進城中,被千絕行帶來見江夏的人,正是烏目珠占。
當初江夏第一次進入韃靼境內,在西風口處遇見了烏目珠占。然後僅僅在烏目珠占所在的高山維維爾族呆了一個晚上,江夏就一直沒有忘記過烏目珠占。
離開高山維維爾族時,烏目珠占對江夏說過她會等他,等他說的那些三書六禮、三媒六聘、八抬大轎......然後一輩子陪著他睡覺。
可惜命運弄人,江夏一回到大明就和朱厚照決裂了。
那個時候他哪裡敢離開大明,恐怕他前腳剛走,後腳劉瑾他們就能奪走他所創下的一切基業,殺光與他有關的所有人。
好不容易熬到朱載江登基為帝了,江夏代表大明出使韃靼。特意再到那西風口去,卻發現高山維維爾族早就遷移了。
這之後的時間裡,江夏也讓活躍在韃靼的千門弟子留意過高山維維爾族的行蹤,最終卻沒能得到任何有關烏目珠占的下落。
原以為今生已經無緣再見,此事必將引為畢生憾事,卻沒想到今天烏目珠占居然好像變魔法一般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看著眼前這個稚氣已脫,卻仍舊帶著濃濃野性之美的女子,江夏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二人對望大約五六息後,江夏從腰間的錢袋子裡取出了一條手繩。
手繩由紅線編製而成,裡麵編入了一縷烏目珠占的頭發,是烏目珠占遞給江夏的信物。
看到這一幕,烏目珠占趕緊從衣領口拉出了一個玉扳指,江夏一眼就認出來,那正是自己當初離開高山維維爾族時,送給烏目珠占的。
江夏趕緊從涼亭之中走出來,一邊朝烏目珠占走著,一邊叫道:“珠占。”
烏目珠占眼眶一紅,倔強的眼淚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從眼眶裡溢了出來。烏目珠占大叫了一聲:“江夏!”
然後整個人如同一頭靈巧的小鹿一般,跑了兩步後一下撲入江夏懷中。
江夏緊緊地抱著烏目珠占,烏目珠占“哇哇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沒有通關文書的她,從韃靼一路走到大明,這其中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如今終於見到了江夏,思念、委屈、興奮、激動,各種情緒一起爆發,除了用眼淚來發泄以外,再難以想象還有其它更好的發泄方式。
江夏一言不發的抱著烏目珠占,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似在安慰,又似在愛撫。
烏目珠占仿佛越哭越傷心,越哭聲音越大。哭到最後,烏目珠占全身都微微顫抖了起來,最後身子一軟,直接軟在了江夏懷中。
“珠占!珠占!”江夏連忙抱著烏目珠占,驚呼了兩聲。他衝著站在遠處的千絕行喊道:“快幫我叫螃蟹叔!”
“好。”千絕行點了點頭,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往藥廬跑去。
逍遙山莊後院,四季居中。
替烏目珠占把過脈的易螃蟹站起身來對一臉緊張的江夏說道:“不用著急,這位姑娘隻是喜憂過度,又兼數日未曾進食,所以才會暈倒。讓她睡兩個時辰,睡醒以後給她準備點大補的藥物調理一下就會好的了。”
“呼……”江夏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易螃蟹看著江夏忍不住搖了搖頭,漫不經心的說道:“人力有窮儘時,年輕時縱欲過度,老了恐怕會有力不從心之感。”
江夏沒好氣地白了易螃蟹一眼,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他容易陽痿嗎。江夏忍不住還了一句:“一杆老槍閒置不用,恐怕日後會生鏽腐蝕,再難顯往昔雄風吧。”
江夏說這話的願意本來是想開易螃蟹的玩笑,但一說口就反應過來,這話很明顯有暗諷易螃蟹是個鰥夫的意思。江夏趕忙對易螃蟹道歉:“對不起螃蟹叔,我無心的。”
易螃蟹搖了搖頭,笑著說道:“生鏽腐蝕就生鏽腐蝕吧,要是再有他念,我怕我百年之後下去見我家那老婆子,老婆子會把我耳朵扭掉。”
江夏聽後點了點頭,心中很是佩服易螃蟹對他妻子的真愛無雙。
送彆了易螃蟹以後,江夏乾脆就在烏目珠占的房間裡等待著烏目珠占醒來。
時間到了下午,一件在江夏預料之中的事傳來了消息。但令江夏有些意外的是,來傳消息的人竟然是哈爾巴拉隨行帶著的那個長胡子老頭大夫。
大夫叫什麼名字江夏不知道,甚至之前他從來沒有好好注意過這個大夫。
不過在正廳裡麵見到這個大夫以後,江夏還是表現的比較熱情。一見到這個大夫,江夏就拱手對他說道:“老先生突然造訪,不知有何指教?”
老頭看向江夏,第一次對他做了一個自我介紹:“輔國大人,小人蒙古名字叫穆剌馬,漢名叫穆峰。”
“哦,原來是穆老先生。”江夏點了點頭,然後指向主位下麵的一個位置說道:“老先生請坐吧。”
“來人啊,上茶!”
“不必了。”穆峰對著江夏一伸手,道:“輔國大人不必客氣,我說一句話馬上就走,無意逗留。”
“老先生想要說的是?”
穆峰微微吸了口氣,吐出。長著不少皺紋,看上去皺巴巴的眼皮微微抬了抬。
“四王子殿下……過世了。”
“什麼?”雖然早就知道必然會有這樣一件事發生,但江夏還是完美的表現出了一個驚訝中糅雜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江夏忍不住追問道:“為什麼?不是已經割了那……”
穆峰搖了搖頭,道:“小人也不知道,可能是小人學藝不精,未能清除所有染毒的腐肉,以致王子殿下毒液攻心,所以喪命吧。小人……罪該萬死。”
嗯?江夏有些不解地看了穆峰一眼。
穆峰歎息一聲道:“小人此次前來隻是為了跟江大人通知一下這件事,回到蒙古以後,小人自己會向阿爾蘇可汗請罪,大人不必擔心。
至於公主殿下,在阿爾蘇可汗沒有新的命令以前,小人暫時不便帶她離開,所以暫時還得勞煩大人多照顧幾日。”
“額,無妨無妨。”什麼叫多照顧幾日,江夏的計劃是要照顧烏圖雅一輩子,所以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穆峰說完以後,對著江夏一拱手道:“那既然如此,小人就先告辭了,王子殿下的身後事還有很多需要處理。”
“好。”江夏點了點頭,對著站在門外的韓慕楓示意了一下,韓慕楓進屋來送穆峰三人離開。
看著穆峰逐漸走出去的背影,江夏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表情陷入到深思之中。
有問題?不,沒有問題。
可問題就是,太沒有問題了。
穆峰自己跑過來通知自己哈爾巴拉的死訊,然後自己主動攬下責任,說是自己的錯,並且還表示會去向阿爾蘇請罪,同時還安慰自己不用擔心。
這樣的態度,基本就是江夏夢寐以求的。
可是身為一個大夫,穆峰真的就一點兒懷疑都沒有?還是他故意裝作這個樣子,隱瞞什麼?可實際上出了這樣的事,理應從一開始就找江夏鬨,就找大明鬨,才能把他自己的責任降到最小才對。為什麼他會這副態度?
江夏想不通,隻能安慰自己:“遇到活雷鋒了。”
走出逍遙山莊的穆峰,在離開山莊外的胡同口後,停住了腳步。穆峰對身旁一個跟著他的瓦剌使節用蒙古語說道:“告訴可汗,哈爾巴拉已經死了,被江夏毒死的。”
“是。”那名瓦剌使節應了一聲,然後離開了。
次日。早晨。
由於今日沒有朝會,所以江夏起的並不早。
醒來以後江夏原本準備去看看烏目珠占,順便帶她來和自己的一眾夫人認識一下,可是還在洗漱的時候,江夏就看見韓慕楓匆匆走進來。
江夏有些疑惑地看著韓慕楓,他這個樣子很明顯是出什麼事了。
韓慕楓對江夏說道:“江兄弟,瓦剌使節團的人已經走了,帶著那瓦剌四王子的屍體一起走的。”
“嗯?這麼快?”江夏更是搞不懂了。
真的一點兒不鬨騰?
一旦離開了京師,這件事就算想要賴到他江夏身上來,也肯定是賴不住了。
“嗯。打早就走的,隻跟鴻臚寺的寺卿說了一聲,禮部的人都沒接到通知。我們接到消息這會兒,他們人恐怕已經快到八丈坡了。”
“到了八丈坡?”
八丈坡已經屬於京師的邊界範圍,再往下走就出京師範圍了。江夏這下終於確定,瓦剌使節團的確是沒有要找自己鬨騰的意思。
雖然這有些不符合常理,有些讓江夏想不通。但是無論如何,結果是好的。
隻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江夏也懶得去考慮這裡麵有沒有什麼陰謀詭計。反正對於他來說,什麼陰謀詭計他也自信能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