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福州的海域上原本彌漫著淡淡的霧氣,不過隨著陽光一照,霧氣立刻被驅散。
前天被官府勒令不得去碼頭的漁民們,在等了一天以後,試著去碼頭看了看。
原以為官府封了好幾條街,不讓人開店門做生意,不讓人上街。如此大張旗鼓,可能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但是等了一天,也沒見到發生什麼事。
雷聲大,雨點小。至不濟也來一場海盜之間的大廝殺,死幾個人才對嘛。
對於福州的百姓來說,上街就能見到海盜和倭寇。遇到海盜和倭寇沒有躲閃的及,一不小心觸了他們的黴頭,那就得被殺。
被殺了,也隻能是自認倒黴。
福建的地界上,除了貪官和惡商以外,其餘就隻有海盜、倭寇、平民。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風氣,所以不少被欺壓的活不下去的平民,也紛紛拉著三鄰四裡同村親朋一起,靠著幾條船就做了海盜。
有因為做海盜發家致富的,也有因為做海盜反被彆人殺了的。
所以在福州,殺人與被殺,都是常事,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不過常事並不代表是正常事,並不代表是理所當然的事。福州,乃至於整個福建的人,其實也很希望有朝一日朝廷能夠派個有本事的青天大老爺來,挾萬千大軍蕩平海盜倭寇,懲治貪官汙吏。
隻是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個希望慢慢就變成了願望,而願望久久不能實現就會成為奢望。奢望基本就代表著失望,以及絕望。
可是今個兒一早,前去福州碼頭的漁民以及船家都驚呆了。
海麵上,大大小小的船隻,恐怕至少得有五六百條。福船、鷹船、連環船、子母船、赤龍舟、蒼山船......應有儘有。
並且即便是在海麵上的行駛,這些船隻也排列整齊,仿佛有人在指揮一般。
初一開始,碼頭上的人險些沒被嚇得尿褲子。這麼多船,要是上麵裝載的全是海盜、倭寇,那恐怕福州要遭大殃吧。
一些膽子小的,這個時候已經轉身跑開了。
唯獨一些有經驗的人明白,真正倭寇的船是不會行駛的這麼有規矩的。他們站在碼頭邊上看著,頓時看見了那些船上都飄揚著旌旗。
旗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個大字——大明水師。
“大……大明水師?”
碼頭上的漁民們紛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覺得自己好像是活在夢幻中的一般。這傳說中停靠在南京新江口的大明水師,怎麼會到這裡來?
緊接著,鑼鼓開道聲響起。咚咚咚咚……一共鳴鑼十三下。
街道上一名秀才模樣的男子忍不住一臉不忿地說道:“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我大明律法規定,縣令出行鳴鑼七下。知府出行,鳴鑼九下。就算是省府大人出行,也不過隻鳴十一下鑼而已。
這鳴鑼十三下,那可是皇上或者太傅之類的人才可以鳴的,這福建的官員真是越來越放肆了。簡直就是目無天子,目無王法!”
鳴鑼十三下,意為“文武百官官員軍民人等齊回避”。
所以一眾百姓也紛紛避閃開來,站在這街道兩旁。
隨著開道的隊伍慢慢走來,眾人看清楚那隊伍中,除了舉著回避、肅州牌的人以外,同時還有舉官銜牌的。
不識字的人,隻能覺得木牌越多,官兒肯定就越大。
而識字的人則開始看著那官銜牌一個一個地念著:“一品太傅”“顧命大臣”“宰執”“護龍侯”。
當幾個秀才念到宰執那個位置時,其中有兩個人頓時嗤笑出聲,他們壓低著聲音嘲諷道:“我這是看見了什麼?宰執?咱們福建的大人這是要準備裂土自立了嗎,竟然自封自己為‘宰執’。如此沒有學識,也不知道怎麼就能當上從二品大員的。
咱們大明朝自太祖即位以後,早已經廢除了中書省,曆來大明就隻有內閣首輔,哪裡來的什麼宰執?”
“就是就是......”另外幾個秀才附和道。
不過他們也隻敢低聲討論,一點兒不敢讓外人聽見。
等到長長的出行隊伍慢慢從身旁經過之時,突然有一個秀才驚呼道:“不對,有!有宰執!”
其餘幾名秀才一起扭頭看向他,那秀才抓著其中兩個秀才的手道:“有啊,咱們大明有宰執啊!”
“誌輔,你說什麼呢?咱們大明哪裡來的......”另外一個秀才原本還準備說什麼,可是突然他也想了起來:“對啊,咱們大明是有宰執的。”
“誌輔,你的意思是?”
被稱呼為誌輔的那個秀才點了點頭,一臉振奮地說道:“沒錯,肯定是那一位來了。如果真是他,那福建這些貪官汙吏的好日子,恐怕也到頭了。”
說完,誌輔看向自己身旁的好友,激動地說道:“諸君,那位好不容易來了,有沒有敢和我一起,向他請命的?”
“請命?”一眾秀才都驚呆了。
誌輔點了點頭,一臉激動地說道:“這福建貪官汙吏橫行,百姓活的苦不堪言。如今好不容易有個能治住這些貪官汙吏的人來了,咱們若是還不冒死向他請命,這福建的天還要汙濁到哪個時候?”
“誌輔,你彆衝動。這朝廷官員派係林立,誰又敢肯定,你說的這個官員就一定是個清官?”
“不!他肯定是!”誌輔堅定確信地說道:“膽敢以一人之力,查處雲南數十官員。能夠鬥倒劉瑾、張永,能夠以顧命大臣之尊領兵打仗,驅除吐魯番和瓦剌聯軍的人,我相信他一定是個清官。不!他不僅僅是個清官,更是大明的一個英雄!”
說完,誌輔看向身旁的一眾好友道:“諸君,可有人敢與吾同往?”
“我陪你去!”站在誌輔身旁的兩個秀才往誌輔身旁站了站,說道。
誌輔點了點頭,眼神瞟了一眼站在原地沒動的幾個人。
其中一人輕笑了一聲,帶著譏諷的口氣問道:“你說的那個人就是江夏吧?”
“是又如何?”誌輔對那人的口氣十分不滿,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那秀才嗤笑一聲,說道:“此人在先帝尚在之時,以青樓小廝的身份,諂媚惑上,一路平步青雲。但是京師裡的大臣,誰人不知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佞臣?
可笑你俞誌輔還把他當做英雄,我敢肯定。你若是現在過去找他請命,最後肯定落不了什麼好下場。所以我說,俞誌輔,你還是省省吧。這天下的烏鴉啊,一般黑......”
“哼!”俞誌輔冷哼一聲,衣袖一甩說道:“究竟是佞臣,還是英雄。試過便知!”
說完,俞誌輔看了一眼決定和自己一同前去的兩名秀才一眼。其中一個猶豫了一下,說道:“誌輔,要不我們還是等一等,看清楚形勢再說吧。”
“王淳風,你!”
“哈哈哈......俞誌輔,你看看,你的好兄弟都不看好你。我勸你還是省省吧,自己不要命,也不要連累自家兄弟。”
“向旭,事情未曾有結果之前彆在那裡說風涼話,咱們拭目以待!”說完,俞誌輔看向自己身旁一直沒有退縮的這位好友,問道:“梁靖海,你如何,去不去?”
梁靖海點了點頭,堅定不移地說道:“去,一定要去!江宰執的事跡,我也常常聽說。一個膽敢孤身入蒙古,找韃靼議和的人,我不相信他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不理百姓死活的貪官!”
“好兄弟!我們走。”俞誌輔頓時大喜,帶著梁靖海就往江夏那長長的隊伍走去。
看見俞誌輔他們去追江夏的那出行隊伍,向旭笑著說道:“走,咱們去看看他們兩個是怎麼死的。”
說完,向旭他們幾個秀才也跟著追了過去。
俞誌輔和梁靖海追上江夏的轎子以後,直接衝過去。
走在轎子前麵的蕭殺和海大有,二人一看俞誌輔和梁靖海衝撞過來,還以為是此刻。蕭殺一掌拍向俞誌輔。
俞誌輔一驚,趕緊側身躲開蕭殺這一掌,然後拉著身旁的梁靖海後退了兩步。
蕭殺微微一驚,能夠躲開他這一掌的,至不濟也是七中鼎以上的高手啊。
正準備再攻上去時,俞誌輔已經拉著梁靖海跪下了,高聲喊道:“請宰執大人,為福建百姓做主!”
轎子裡的江夏一聽見這聲音,頓時驚訝了一下。
他在轎子裡發出聲音,說道:“先停下!”
“停轎!”韓慕楓大聲喊道。
所有出行隊伍停下來,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看向這邊。
轎子停下,江夏掀開轎子的簾布走出來。他笑著走到俞誌輔和梁靖海的麵前,說道:“先起來說話。”
“不!”俞誌輔大聲喊道:“大人若是不答應我為福建百姓做主,學生寧願跪死在這裡。”
“嗬嗬,你要我為福建百姓做主?那你說說,你要我怎麼個做主法?”江夏笑著問。
俞誌輔道:“大人,福建貪官汙吏橫行,海盜倭寇遍地,您若是不為福建百姓做主,則福建百姓難以安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