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竹。
這是一家酒館的名字,位於京師永定河的下三裡處,離著永定河不遠。
酒館之所以有這樣一個名字,隻因為它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竹子製作而成,看上去十分清幽雅致。
彆以為用竹子建屋宇很便宜,其實當楊廷和走近雅竹時,這大手筆卻讓他驚訝了一下。
淡淡的竹子清香飄入鼻中,楊廷和頓時分辨出來,修築這酒館所用的竹子乃是“金香竹”。
這種竹子產自雲南,數量並不多。其材質堅硬,不易被蟲蛀,十分適宜用來編織。
而如今它出現京師這比較偏僻的永定河下三裡處,竟然是用來蓋房子。恐怕這麼一家不算太大,也不太小的酒館。
僅僅是這一筆建築費就要過五萬兩白銀。
楊廷和停了一下後,繼續走近雅竹。到了雅竹的門口,突然竹門被人一下推開。兩名男子齊聲對楊廷和道:“楊大人,請!”
楊廷和點了點頭,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兩名男子,當他那目光從兩個男子腰間的腰牌上滑過。
腰牌上沒有文字,隻有一個蘭花圖案,下方有三團火焰。
“萬凰火堂的人。”楊廷和心中自言自語了一句。
萬凰“風火雷電”四堂,風是消息、火是死士、雷是刑罰、電是朝臣。自從秦思、海大有、方回天、雪如沁他們這些人叛變的叛變,死的死。再加上“凰主”太後過世,萬凰除了電堂以外,其餘三堂幾乎已經分崩離析。
如今再看到火堂的人,楊廷和明白,“鳳主”已經逐漸重聚四堂。
鳳凰為百鳥之王,其中鳳為雄、凰為此。
一直以來,萬凰處於明麵上的主人便是太後。這一件事隻有堂主級的人物,才知道。
而萬凰所有人都清楚,萬凰還有一個“鳳主”,權力僅此於“凰主”。但是身份神秘,無人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子,是什麼身份。
隻知道平日裡他並不插手萬凰的事務,但若是他下達了什麼命令。萬凰上上下下必須配合完成。
楊廷和算得上是萬凰裡麵知道鳳主真實身份,現如今還活著的唯一一個人。如今看到鳳主重聚四堂,楊廷和突然有一種萬凰在重現巔峰的感覺。
走進了雅竹大廳,裡麵空無一人。
隻聽見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傳出來:“一直也找不到什麼閒暇時打發時間的地方,所以就讓人造了這麼一個小酒館。
這酒館平時不會進客,但隨時有人,你若有興致要來喝杯水酒,可隨時前來。”
楊廷和扭頭看向九點鐘方向,一個竹簾。聲音便是從那竹簾後麵發出來的,楊廷和明白“他”就在裡麵。
楊廷和對著那竹簾略一躬身,應了一聲:“是。”
“他”的意思楊廷和明白,其實並非是真讓他沒事兒的時候喝酒,而是在告訴他,這裡隨時有人,是個信息中轉站。
有急事要見“他”,可以先到這裡來。
竹簾後麵又傳來詢問:“江夏離開京師,去大寧了?”
“是的,已經上路啟程。帶了他的十位夫人,以及整個講武堂的人一同走的。”
“對於和韃靼互開邊市這件事,你怎麼看?”竹簾後麵的人又問。
楊廷和想了想後,答道:“韃靼素來野蠻,大寧又是他們的國境。若是在那裡開邊市,恐怕會遭受掠奪,得不償失。”
“所以你就放任江夏負責此事,沒有去管?”
聽到這一句疑問,楊廷和心中猛然一凜。他聽出來,這句疑問的語氣之中,似乎包含著微微的怒意。
雖然那怒意很淡,但是楊廷和卻感覺心尖有些發顫。他略顯緊張地說道:“我猜江夏此事定然會慘淡收場,所以就沒有過多參與進去。”
“揚州下等絲綢,運往韃靼,價倍十餘。如若江夏真與韃靼合作好,在大寧站穩腳跟以後。此地將帶來如此利益,你想過沒有?”
“這......”楊廷和已經確定,竹簾後麵那位是真的生氣了。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把心中的緊張壓抑下去。
“如何處之,還望示下。”楊廷和躬身朝著竹簾問道,以他現如今的身份,除了當今皇上以外,能讓他如此躬身的恐怕就隻有竹簾後麵那位了。
竹簾後麵悠悠歎息一聲,然後說道:“先靜觀其變,如若他真的進展順利,再想辦法在他成勢之前破壞此事。”
“是。”楊廷和應道。
這之後,雙方都沉默了。楊廷和見竹簾後麵的人沒有再說話,於是問道:“若無他事,屬下告退?”
竹簾後麵又是一陣沉默,突然有聲音傳出來:“介夫,若你是守城之將,負責護衛城中數十萬百姓安危。
豈料遇到強敵來犯,敵人驅趕城外的難民走向城門,以弓箭逼迫他們前來毀壞城門。
你當如何處之?開門放人入城?放箭阻人入城?亦或者是放任不管?”
楊廷和愣了愣,不明白竹簾後麵那人為什麼會突然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他思索片刻以後,回答:“屬下會立刻派人將此事通稟城中的主官,等候示下。”
按照楊廷和的固定思維,一座城裡的武將肯定不會是最高主官,應該主官肯定是文臣。所以他有此一答。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竹簾後麵的人似乎傳出了一聲幽歎。接著聲音傳出來:“好了,你走吧。”
“告退。”楊廷和道了一聲,然後轉身往雅竹的門口走去。
等到關門的聲音響起,竹簾後麵這才傳出一聲幽歎:“通稟主官,推諉卸責。謀有了,卻少了一份擔當和果決,難成大器,做個首輔都十分勉強。”
再說江夏這邊,他帶著蕭殺以及布縉雲等人,同時又帶了講武堂的教官和學員。
外加他十位夫人,夫人們的貼身侍婢,以及前去大寧修築商品交易市場的工匠。
所以這一路浩浩蕩蕩,氣勢不凡。
每過一城,城中官員都提前接到了通知。當朝顧命大臣經過,哪個官員敢怠慢?
所以江夏所過之處,基本都是文武官員帶領百姓夾道歡迎。若不是江夏急著趕路拒絕了所有官員的宴請,恐怕就從京師到大寧這麼小小一段路,江夏得走一個月。
好在江夏知道阿爾蘇早已經對商品交易市場的事著急已久,所以江夏也過於耽擱,一路直奔寧縣。
寧縣是大明最靠近大寧邊境的一個縣,魏菁菁為江夏所聯係的特許經營商,大多都在這裡等待江夏他們趕達,然後陪著江夏一起進入到大寧裡麵去實地看看。
作為一個曾經在大同鎮那邊創造過孟縣的人,魏菁菁更加清楚與韃靼做交易,利潤的空間究竟有多大。
所以這些特許經營商,要麼多是魏菁菁自己的人,要麼就是她以往的合作合夥。
隻有極少數的一些人,是花銀子找魏菁菁買的特許經營商令牌。
江夏他們一行人剛剛到寧縣的縣城外,寧縣的縣令已經帶著手下官員,以及一些城中百姓出城等候著迎接江夏。
早已經來到寧縣的一些特許經營商也到了。
江夏騎的是阿爾蘇送他的烏蘭馬,他的夫人則分開坐在了三輛馬車之中。
走在最前麵的高甲先跑過去跟縣令介紹了江夏,縣令朝著江夏看過來。
江夏翻身下馬,走到縣令跟前。
縣令帶著一眾官員對江夏行禮道:“參見太傅大人,卑職已經在城內為大人準備了房屋,並備了酒菜。大家舟車勞頓,請允許卑職為大人接風洗塵。”
江夏笑著點了點頭,高甲走到他身旁低聲對江夏說縣令姓胡。江夏知曉後說了聲:“勞煩胡縣令了。”
“太傅大人哪裡的話,您能大駕光臨小縣,是整個寧縣的福氣,大人裡麵請。”
胡縣令一指城門,引導江夏進去。
胡縣令沒想到江夏作為當朝顧命大臣,竟然如此容易親近,一點架子都沒有,當即對江夏好感倍增。
江夏剛走兩步,突然聽見有人叫了一聲:“江......江兄弟?”
江夏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頓時發現一個熟人。他笑著走過去,叫道:“王總鏢頭。”
沒錯,此人就是曾經和江夏有過一麵之緣的順豐鏢局總鏢頭王順豐。
王順豐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說道:“早就聽說大明六大顧命大臣裡麵,最年輕的一個人名叫江夏。我還道是重名,沒想到真是你。失敬失敬啊。”
江夏笑著說道:“王總鏢頭跟我客氣什麼,我是什麼身份,都不打緊。總之還是江兄弟。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鏢局畢竟是刀尖上過日子的生計,我年紀越來越大也打拚不動了。趁著這次機會,我托人找到了魏姑娘,求了一個特許經營商令牌,希望能夠重置一份家業。”
“你一定可以的。”江夏拍了拍王總鏢頭的肩膀,然後說道:“走,隨兄弟一起進城,咱們好好喝兩杯。”
“好。”王順豐笑著應道。
江夏一眾人進入到寧縣當中以後,為了能夠及早到大寧,他立刻派邱文石帶著他的親筆書信去大寧找岱森達日。
岱森達日這段時日為了等江夏,基本就在大寧的軍營中住著。可是突然間,一個人直接掀開岱森達日的營帳的簾子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