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施計拖了朱宸濠十四天的時間,而也就是這十四天,注定了朱宸濠隻會是一個悲劇。
早在十四天以前江夏就已經遞了消息給九江這邊,告知他們寧王造反,第一個要攻打的恐怕就是九江。
為了自保,九江那邊按照江夏的建議,直接將九江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安慶府。同時南京那邊接到江夏傳過去的消息以後也派了部分兵力到安慶幫忙布防,雖然兵力不多,但聊勝於無。
朱宸濠按兵不動的十四天時間裡,朱厚照也帶著大軍往江西趕來,不過朱厚照一想到江西有江夏在,所以根本就不緊張,行軍速度也不是很快。以往的每一個經曆都讓朱厚照確定,隻要有江夏在,那就出不了什麼大的紕漏。
朱厚照不緊張,可有一個人已經緊張不已。此人就是劉瑾。
為了恢複寧王府的衛隊,朱宸濠賄賂了京師大大小小不少官員,但說到底這件事裡麵出力最多的人還是劉瑾。
如今朱厚照帶著大軍前去江西,若是真的將朱宸濠打敗。不說朱宸濠將自己的招供出來,就算是抄朱宸濠府邸,那也肯定能輕鬆從裡麵找到自己和朱宸濠大量的來往書信。
那些書信若是被朱厚照看見,劉瑾知道自己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所以劉瑾竭力的想要阻止朱厚照慢點兒趕到江西,以便給朱宸濠空出時間拿下南京。這樣,他就有時間慢慢去毀了那些自己和朱宸濠勾結的證據。
為此,劉瑾派人給平叛大軍的軍馬下毒,令馬匹拉稀不能行走。又安排人去斷了一路上要過的橋,以減緩朱厚照他們行軍的速度。
在劉瑾的心裡早就已經把朱宸濠祖上一百八十代都罵了個遍,原本還以為這個頗有謀略。但卻沒有想到遇到江夏以後他就好像一個傻瓜一樣。
人家江夏隻是略施小計就讓他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兩大謀士,並且還按兵不動十四天,將所有造反的先機都一一丟儘。
其實劉瑾哪裡明白,江夏之所以會大膽使出這樣的計謀就是因為他很明白,往往越是聰明的人,心裡也就越多疑。他們總喜歡權衡一切,控製一切。行事往往都要確保十拿九穩以後才真正出手。
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寧王才會上當。
換而言之,寧王之所以會上當,不是因為他傻,而是因為他太謹慎小心。
劉瑾如今也正往江西趕,他必須先朱厚照一步趕到江西,以便自己能夠在江西做點兒什麼,保證自己不會出事。
朱宸濠帶著他的七萬大軍直撲九江,看上去似乎真的就是氣勢如虹無人能擋。
可是等到他進入九江以後才發現,九江似乎一下變成了荒無人煙的廢土。走過幾個縣城竟然連人煙都很少遇到。
朱宸濠這才反應過來,九江的官員竟然跟他玩兒了一出豎壁清野的把戲。
這種感覺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就好像是你捏緊了拳頭,運足了力氣,原本是準備狠狠一拳將你的對手擊倒。可是你的對手一點兒節操都沒有,轉頭就跑了不說,臨逃跑以前還甩了你一臉大鼻涕。
朱宸濠強壓著怒氣,直接帶著大軍往安慶跑去。
要去南京,首先就得經過安慶。而安慶這邊也早就準備好了大餐來招待朱宸濠,剛一進入安慶境內,朱宸濠的大軍就先遇到了一場小規模的襲擊。
雖然這一次襲擊沒有讓朱宸濠的軍隊吃什麼大虧,但卻讓朱宸濠感覺到了安慶可能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好打。
果不其然,正式到了安慶城下,安慶的城防比他想象中要嚴密很多,守城的士兵也多很多。
第一天攻城,朱宸濠手下的兵力就折損不小。
原本以為唾手可得的安慶,似乎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塊難啃的骨頭。
朱宸濠在安慶耗了五天四夜,幾乎就是慢慢把安慶給磨下來的。
安慶畢竟兵力不足,最終城裡的官員隻好帶著安慶城裡的百姓撤離了安慶。
好不容易打下了安慶,朱宸濠還沒來得及送一口氣。從南昌跑來的信使給朱宸濠帶來了一個險些給沒將朱宸濠給氣吐血的消息——王守仁正帶領大軍猛攻南昌府。
南昌乃是朱宸濠的根基所在,若是南昌丟了,而南京又還沒能取下來,那他手中這幾萬大軍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等於是一支流軍。
朱宸濠不敢耽擱。剛剛打下的安慶連屁股都還沒有坐熱,立刻就帶著大軍往南昌趕。
朱宸濠往南昌趕的同時,江夏和王守仁也帶著自己的兵馬在往安慶的方向趕。
路上王守仁有些不解,問騎馬跟在他身旁的江夏:“江兄,我們手中兵力少於寧王,為何我們不乾脆攻下兵力空虛的南昌以逸待勞,反而要主動趕去安慶和寧王正麵作戰?”
江夏笑了笑,說道:“誰說我們是去安慶了?”
“哦?那是去何處?”
江夏勒了一下韁繩,讓胯下的馬匹放慢速度。王守仁也趕緊控製馬速,跟在江夏身旁。
江夏從懷中取出一張繪在紙上的地圖,遞給王守仁。
王守仁接過那張地圖看了看,地圖上有江夏的標注,王守仁一看就明白了。他笑了笑,搖著頭道:“幸虧你是我大明的人,並且還是個忠臣。否則你要是成為了大明的敵人,恐怕是整個大明最大的禍患。”
江夏搖著頭苦笑道:“為什麼你誇人總是誇的如此彆致呢?”
王守仁哈哈大笑兩聲,抖動韁繩驅馬快速前行。
為了快速回援南昌,朱宸濠帶著大軍坐著船隻準備直接渡過潘陽湖到南昌。
早晨,潘陽湖的湖麵上升起了濃霧。朱宸濠的大軍乘坐著船隻往潘陽湖的南岸駛去。
突然之間,湖麵上出現了一條條裝滿了乾草的輕舟。輕舟幾乎將整個湖麵布滿,載著朱宸濠和他手下兵馬的船隻一頭紮緊這布滿了輕舟的湖麵之中。
朱宸濠剛剛覺得事有蹊蹺,突然一道聲音傳出來:“寧王殿下,江夏在此恭候你多時了。”
“江夏?”朱宸濠大驚,他甚至都還不知道江夏是何時摻和到這件事裡麵來的。
朱宸濠心中中計,急忙大聲叫道:“撤!撤退!馬上撤退!”
嗖嗖嗖嗖......
箭頭上燃著火的箭矢突然從濃霧之中射出來,輕舟裡麵裝著的乾草早就淋了火油,突然箭矢射在乾草之上,大火一下燃燒起來。
火勢相互蔓延,整個潘陽湖的湖麵上似乎突然就變成一片火海。
載著寧王大軍的船隻雖然竭力在後撤,但船隻太多他們根本撤退不及。火勢一下蔓延到他們的船上,大有越燃越烈,越燃越多的趨勢。
“撤!撤!”朱宸濠在船上大聲叫著,最終總算是帶著一部分船隻狼狽逃竄出來。
可是剛剛後撤沒多遠,朱宸濠這才看見前方的湖麵上,數不清的船舟已經堵住了他的去路,船舟上站滿了甲胄鮮明的大明士兵。
看到眼前這一幕,朱宸濠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腦門。
一直以來他都隻想到了造反成功以後的種種榮耀,而這一刻他才想到造反失敗以後他要承擔的巨大後果。
當然,不僅他想到了,他手下的軍士也想到了。
眼前這一幕的發生,誰還能不明白自己這是中計了?
一艘輕舟,載著江夏和王守仁出來。
大火驅散了濃霧,眼前的眼界似乎豁然開朗。
一襲銀紫相加,十分華麗的交領直身長袍,一把輕輕搖動著的折扇,一個挺拔英俊仿佛世間萬事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年輕人。
江夏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仿佛讓人覺得他已經控製了一切,沒有人再能逆轉眼下的局麵。
江夏高聲說道:“當今皇上英明,知道爾等造反並非自願,而是受了寧王的裹挾,所以今降下浩蕩皇恩,隻要此刻將兵器放下,雙手舉過頭頂投降之人,皆可免除一死!
若我所言爾等不信,就讓江西巡撫王守仁王大人為大家正式宣布一遍。”
說完,江夏退後半步,將王守仁凸顯出來。並且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意思好像是在說舞台現在交給你了一般。
王守仁無奈地笑了笑,隻是說了一句:“護龍侯江夏所言句句屬實,若是爾等不想妄丟了性命,就速速投降吧。”
眼下局勢誰人還看不懂?寧王手下的士兵們相互看著,已經開始騷動起來。
朱宸濠頓時慌了,大聲叫道:“誰敢,誰敢投降?給本王殺出去,殺出去!”
嘩嘩......
突然,朱宸濠所乘之船的水中跳出來一個人,還未等朱宸濠反應過來,一柄長劍已經架在了朱宸濠的脖子上。
此人正是蕭殺。
蕭殺的突然出現就好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江夏大吼一聲:“叛賊寧王已經被擒,眾將士聽令,此刻不降之人格殺勿論!”
“我投降,我投降......”
當投降的聲音有第一個發出來以後,接著就起了連鎖反應,投降的人越來越多。
寧王......敗了。
看到那些扔掉兵器舉著雙手的兵將,寧王一下癱軟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