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的立功積分製度從表麵上看是一種對犯案之人的寬容,但實際上這一項製度才是一件真正的大殺器。
林孝易、晏俊、李漢中他們三人為了立功不僅交待了自己明麵上或者隱藏著的所有財產,同時他們絞儘腦汁的開始咬人,一時間揚州被牽連的官員不知凡幾,並且範圍還在逐漸擴寬,整個南直隸的官員牽涉其內的越來越多。
到了後麵,甚至京師的官員都已經開始出現在江夏的名單當中。
江夏根據林孝易他們三人所咬出之人犯案嚴重的程度做著不一樣的處理,嚴重的人就直接抓回來審問。不嚴重的就發一封書函,允許他們自辯。如果自辯不過去,那就領一份立功積分製度回家自己研究。
揚州城內一時風聲鶴唳,人心惶惶。每一個被傳喚到揚州府衙內的官員心中都忐忑不已,仿佛他們要去的不是府衙,而是閻王殿一般。
眼看著牽連的範圍越來越廣,楊廷和終於看不過去了,這一天他私下找到江夏,二人就在一家小茶樓的房間裡坐下。
茶是十分普通的土茶,糕點也就四樣,並且也是十分普通。這麼一頓下來,可能最多不過三十文錢。
楊廷和曆憲宗、孝宗、武宗三朝,乃是大明德高望重的老臣子。江夏在楊廷和麵前也不宜太過失禮,所以茶水上桌以後江夏先拿起茶壺為楊廷和斟了杯茶,然後給自己斟一杯後坐下。
江夏問:“不知楊大人找在下出來所謂何事?”
楊廷和伸手摸到茶杯上但是卻沒有拿起來,他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是一個十分沉穩之人。
楊廷和道:“老夫何謂何來相信你也清楚,揚州鹽政之事度到了,再若牽連下去恐怕不妥。”
其實楊廷和不說江夏也準備就此停住,所謂千裡為官隻為財,這世上又有多少官員是真正完全乾淨的。若是繼續牽連下去,恐怕到時候揚州城乃至於整個南直隸都會出現大量官員缺失的情況,這樣對民政、治安都不是什麼好事。
江夏點點頭:“大人放心,我也準備就此停手,不會再繼續牽連下去了。”
楊廷和見江夏答應的如此乾脆於是微微點了點頭,他此刻才端起茶來微微抿了一口,然後突然問江夏:“不知江夏你對強文弱武怎麼看?”
江夏微微一怔,他搞不懂楊廷和為什麼會突然問他這樣的問題。到了楊廷和這樣的年紀和閱曆,他自然不會問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那麼這個問題肯定是意有所指。
江夏想起來楊廷和接下來會入掌內閣,成為大明文臣之中的第一人。難道他接下來想要執行的施政策略是“強文弱武”?
江夏略微沉吟之後回答道:“俠以武犯禁,而儒以文亂法。所以在下認可無論是文還是武,兩者不應有其強弱,使其平衡方為最佳。武強則邦安,文強則國定。兩者缺一不可,誰強誰弱都有其弊端。”
楊廷和聽後深深地看了江夏一眼,過了良久他又說了一句:“那你認為‘宦官乾政’是好是壞?”
若是在之前楊廷和問起這個問題,恐怕江夏會說“宦官乾政敗壞朝綱,大壞。”但是現在江夏在得知了朱厚照的難處以後,心中卻又認識到宦官乾政其實也是一種無奈。
在土木堡之變後,大明兵權幾乎都掌控在了文官集團手中。
京師周邊的兵權為文官集團的兵部尚書所掌,地方軍隊則把持在文官集團的巡撫手中。
朱厚照身為皇帝卻沒有兵權,此刻他將宦官集團推出來,其實也不過是為了皇權穩固而已。
也許宦官乾政有諸多弊端,但是歸根究底這也是政治鬥爭之中的產物,談不上誰對誰錯。所以江夏隻能回答:“恕小子目光短淺見識淺薄,是好是壞實在是無從得知。”
楊廷和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房間裡的氛圍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尷尬,江夏也摸不準楊廷和問這兩個問題的目的何在,於是起身對楊廷和道:“楊大人,若無要事在下就先行告辭了,皇上還等著在下商議兩淮鹽政之事。”
楊廷和點點頭,“那改日再聚。”
江夏點點頭,抱拳:“告辭。”
楊廷和頷首。
等到江夏走出房間,楊廷和這才端著茶杯又喝了一口茶,低聲自言自語道:“豎子不足與謀。”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南京留都的文臣班子幾乎都被朱厚照調到了揚州來。一時間揚州好像成為一個小朝廷一般。
朱厚照親自坐鎮揚州府衙,五天之中連發十三道聖旨。一是南直隸兩淮都轉運鹽使司以及鹽課提舉司被廢棄,兩淮鹽政今後將由戶部和都察院共同派出官員巡查,一年固定四次,期間可不時抽查。
二是成立兩淮鹽務局,宣布試行“專商製度”以及“鹽價專定製度”。此兩項製度已經宣布,整個兩淮鹽商頓時炸開了鍋。
專商製度注定會讓一部分鹽商丟掉飯碗,但是南直隸剛剛才經曆一次嚴打,暫時沒有任何人敢跳出來反對,因為這些鹽商真正乾淨的人也不多。
既然無法反抗,那就隻能閉著眼睛享受了,就好像強x的道理是一樣的。於是乎兩淮鹽商全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巴結江夏,爭取到這兩淮十八個“專商銷售許可證”。
如果“專商製度”不變,恐怕那一個“專商銷售許可證”就是世世代代保持富貴的法寶了。
不過可惜的是,十八個“專商銷售許可證”到底頒發給何人其實早已經內定。除了極其具有實力的八個大家族,以及七個大明權貴之外。剩下三個已經被朱厚照和江夏分掉。
雖然朱厚照貴為皇帝坐擁天下,但他真要隨隨便便用銀子也不是那麼簡單,所以這才有了他的內庫,也造就了他沒事就給自己內庫謀劃如何賺取銀子的習慣。
鹽商的專商銷售許可證固然有人搶破頭,但是鹽務局這個新成立部分的眾多官職那也是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
近水樓台的南京留都官員這段時間紛紛巴結江夏,想要讓江夏分給他們一個官職。不過如此好事江夏怎麼可能就這麼便宜他們,他向朱厚照進言,鹽務局作為新成立的部門必須要就新作風。
如此就需要大膽起用新人,因為隻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人才有銳利改革的勇氣和決心。
朱厚照自然覺得有道理,於是讓江夏擬了一份名單。
江夏大筆一揮,鹽務局所有重要官職都被他分給了天驕裡麵的人。如此一來,兩淮鹽政等於成了江夏的私人領地,水潑不進油澆不入。
南直隸鬨出了如此大的動靜,正往揚州趕來的劉瑾自然也接到了消息。不過現在揚州大局已定,他劉瑾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不過他現在需要擔心的不是揚州鹽政變化,而是飛鷹和銀鉤的身份銘牌以及他和林孝易之間的往來書信落入江夏手中。
東廠十八大檔頭一直以來十分神秘,所以唯一能夠證實飛鷹和銀鉤是東廠之人的東西便是他們二人的身份銘牌。而劉瑾和林孝易的往來書信則更不用多說,一旦被江夏拿到他劉瑾就死定了。
為此,劉瑾甚至都沒來得及揭穿尹人麵是假皇帝的事,直接先行離開護送隊伍往揚州趕來。
劉瑾擔心的東西,其實也是江夏目前發愁的東西。飛鷹和銀鉤去刺殺他的那天並沒有把身份銘牌帶在身上,看來應該是放在某個地方了。
而江夏搜遍了林孝易的府邸也沒能找到劉瑾摻和兩淮鹽政的證據,他和林孝易磨了幾天,可是林孝易什麼都肯交代,就是不敢說出劉瑾來。哪怕是死他也認了,足見劉瑾讓他有多麼恐懼。
不過江夏也沒準備就此放過劉瑾,他自出京師以來便遭到追殺,一路上全是劉瑾搞的鬼。
江夏和劉瑾如今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麵,所以他讓布縉雲他們四處查探,務求要找到林孝易和劉瑾勾結的證據。
終於,這一天鐘彬查到了一個消息。
接到這個消息,江夏立刻趕去見了林孝易。
大牢之中,林孝易早已不複往日的風采,整個人就好像風燭殘年既然歸天的老人一般。誰也無法從現在的他身上看出來,幾天以前他還是大明從三品的大員,並且位居兩淮鹽政首官這一肥缺。
江夏讓人給林孝易搬了一張凳子,都是將自己帶來的酒菜擺在了牢房裡的小木桌上。
江夏語調平靜地說道:“最近一直在查林大人,其實這才發覺您這一生倒是頗為傳奇。一個沒有任何勢力的窮書生,入贅原禮部侍郎林易之林大人家中成為贅婿,然後以贅婿的身份成為大明從三品大員,如此經曆令人佩服。
不過隻是不曉得林大人還記不記得你湖南老家被你隱瞞下來的糟糠?你將她接到揚州來居住,給她置了宅院設了丫鬟仆役,但是卻讓她無名無份跟了你半輩子。
如今她獨自一人撫養著你的兒子,若是我派人收了她的宅院抄了她的家,再將此事告知給你原配夫人。以林夫人那出了名善妒的性格,恐怕......”
林孝易從江夏說出第一句話就開始怔住了,此刻江夏說完他愣了半天後才吐出一句話:“你真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