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9章我問心無愧
洪武八年七月二十九日辰時,整個杭州攻略行動成功宣告結束。
各方麵都向張栻彙報了具體的成功消息,給張栻帶來了非常好的反饋。
張栻在平章軍國事的府邸中冷靜的統合各方麵消息,聽從各部隊的行動報告,在名單上劃掉了一個又一個名字。
彙報消息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過來,一個接一個的離,當最後一個名字被劃掉之後,張栻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長舒一口氣,對身邊的陸遊笑了笑。
“還好,還好,有驚無險,真要是鬨出什麼事情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還好,結束了。”
“確實如此,不過……都到這個地步了,出什麼事情也是很難的吧?”
陸遊擦了擦臉上的汗,大喝了一口綠豆湯,笑道:“多年籌備,一朝奮起,吾等也總算是不負所托了。”
“如此一來,大局已定,就看長生那邊能不能把所有引火點全都解除掉了。”
張栻放下了手裡的筆,站了起來,走到了屋子門口,推開了大門,一眼看到了蘇長生正一路小跑而來。
“怎麼樣?”
兩人異口同聲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名單上的人已經全部拿下,一個沒漏下。”
“最後七個引火點也找到了,所有危險全部排除。”
兩人話說完,一起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太好了,杭州城算是保住了。”
“要是這樣提前準備都能讓他們毀掉杭州城,我們還不如自殺算了。”
兩人笑嗬嗬的執手擁抱在一起,宣泄著心中的情緒。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該抓住的都抓住了,該封鎖的也都封鎖了,行動大獲成功之餘,還讓這幫子權貴官僚榨取的民脂民膏沒有被轉移走,可以算作雙重成功。
這幫家夥搜刮的民脂民膏數量之大,完全可以支撐起這一次南下作戰的軍費,之後建設江南地區的資金投入,也能從中獲得巨大的支持。
就張栻所得到的最新消息,得知蘇詠霖在七月二十六日的時候已經率領軍隊踏上了南征的征程,按照這個時間和行軍速度來算,最多十天半個月,蘇詠霖就會率領大軍直抵杭州。
到那個時候,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南宋也將在事實上宣告滅亡,然後等著被明國全部吞並。
不過雖然為這件事情感到高興的難以自抑,但是見到沈該的時候,張栻還是維持了起碼的冷靜。
天色大亮之際,沈該被帶到了張栻麵前。
那麼多戰俘當中,張栻唯一願意見到的,就是沈該,其他的比如周麟之之流,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覺得這群蟲豸直接人生重開是最好的,唯有沈該,張栻還有些話想要和他說。
沈該見到張栻的時候,一整個晚上沒睡卻異常興奮的張栻正在吃早飯。
他啃了一個饅頭,正在啃第二個的時候,沈該來了。
“相公來了?餓了嗎?一起吃點?”
張栻嘴裡咬著饅頭,熱情的把自己麵前的饅頭、雞蛋、粥、小菜推到沈該麵前,招呼著他一起吃,恍惚間,讓沈該覺得一切好像幾乎沒有發生一樣,他還是那個沈相公,而張栻還是那個樞密使。
但是昨天晚上的一夜未眠的事實告訴沈該,一切都變了,並且再也回不去了。
雖然很生氣,很絕望,很痛苦,不過這些情緒在天色大亮之際已經被沈該收的差不多了,他知道塵埃落定,自己已經完蛋了。
前往平章軍國事府邸的路上,看著一隊又一隊士兵押送著大量衣著考究的官員們走向不同的地方,他就知道杭州城已經被張栻全麵控製了,因為這樣的場麵在三年前的那場兵變中也一樣發生過。
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翻盤的可能,在張栻長達三年的算計之中,他完全沒有做出任何有利於這一天的行動,甚至不曾意識到張栻看著他的眼神裡所蘊含的東西。
所以他的失敗是理所當然的。
想清楚了這一切之後,沈該已經平靜了下來,他現在隻剩下一個困惑——張栻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昨天晚上你應該沒睡吧?”
沈該接過了張栻推過來的一碗粥,拿起筷子夾了一些小菜放到粥碗裡,稀裡嘩啦的吃了一陣,稍稍填了填肚子。
看到沈該平靜的吃飯,張栻笑意更盛。
“三年籌劃,全在這一個晚上,換作相公,能睡著嗎?”
“怕是不能的。”
沈該拿過一隻雞蛋,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後慢條斯理的一邊剝殼,一邊問道:“敬夫,我就不問你這三年是怎麼籌劃的了,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你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張栻吃了一口雞蛋。
“相公是說我為什麼會選擇大明而不是宋國嗎?”
沈該繼續慢條斯理地剝雞蛋殼。
“嗯,我很想知道伱是怎麼想的,你父一生忠心為國,你是他的兒子,怎麼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呢?你不怕你父親的魂靈對你的行為不滿,前來教訓你嗎?”
“其實在咱們大明國內,頗有些孔老夫子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大明官方的思想理論是不承認鬼神這一說的,但是對民間祭祀祖先、祈求來年豐收的祭祀活動並未強行製止。”
張栻笑道:“作為一個複興會員,我當然懷念我的父親,可惜,我真切的知道他已經不在了,他已經過世了,魂靈什麼的也是不存在的,所以相公所說的,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複興會……”
沈該頓了頓,等雞蛋殼剝好了,他把雞蛋放到了粥碗裡,重新端起了碗,問道:“那你不擔心你死了之後,九泉之下無顏麵對你的父親嗎?”
“不擔心啊,我不覺得我做錯了。”
張栻把剩下的大半個雞蛋塞到嘴裡吃下肚子,笑道:“我要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那我肯定內心不安,我會害怕死後被父親責怪,可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事情,我問心無愧,又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呢?
要是我死了之後在九泉之下遇到父親,父親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也有的說,我不是為了私心,我是為了吾輩讀書人的真正理想,為了天下大同而做的這些事情,父親自然會懂我。”
“理想?天下大同?”
沈該不能理解,放下粥碗,皺著眉頭盯著張栻,怒道:“你就那麼相信蘇詠霖所說的都是真的?你就那麼相信明國人所謂的革命就是天下大同?天下大同需要殺那麼多人嗎?那是天下大同嗎?那就是一群暴民在暴起殺人!是暴行!是暴政!”
“搞得就和這杭州城裡的士大夫沒殺過人一樣。”
張栻白了沈該一眼,冷笑道:“相公,你不會真以為咱們這些讀書人的手就很乾淨吧?手上沒有直接沾過血,不代表就很乾淨,死在複興會手上的上等人才多少?死在咱們這些士大夫手上的黎民百姓,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