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吧,你沒有證據,關著人也沒用,還惹得於氏不滿,更讓主上為難。”元沐蘭想的很明白,就算於忠投靠了徐佑,現在也拿他沒有辦法,不如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道:“侯官曹他是不能呆了,調到尚書省屯田曹為郎中,正五品到正六品,品階雖降,但職任實重,各方麵也交代的過去。”
鸞鳥想了想,道:“也罷,就按你說的辦,我會派人日夜盯著他……”
金陵方麵得知霍覆海壯烈的消息已經是幾天後了,魚道真剛到半途,隻能立即著手安排其餘可能因為霍覆海而暴露的秘府人員撤退。徐佑讓冬至為代表,拜訪了霍覆海的家人,妥善安排撫恤和贍養問題,然而再多的錢財也換不回死去的人,這是國家複興必須付出的代價。
徐佑還收到了鸞鳥的親筆信,信裡對霍覆海之死表達了歉意和哀悼,徐佑相信她的本意不是為了殺人,因為霍覆海活著明顯比死去有用,但是各為其主,也不能因此指責鸞鳥。
和而不同,鬥而不破,是楚魏兩國目前的關係基調,很多事可以做,但不能公開說,徐佑當然不能承認霍覆海的身份,隻是指使鴻臚寺對漢人目前在北魏的生存現狀表達了抗議,並將秘府多年來收集的鮮卑人虐待漢人的情報彙總成一個個小故事,交給說書人四地傳播,大大激發了楚人的愛國熱情和同仇敵愾之心。
不過,這都是插曲,真正的舞台還在金陵,柳寧果然拒絕了謝希文,理由無非是主上尚年幼,還有改好的可能,行廢立影響太壞,史筆如鐵,會如何寫你我等等,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廢立皇帝,對柳氏來說,利益不大,風險卻高,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
謝希文再次秘密求見徐佑,提出兵諫,由徐佑派兵包圍台城,迅雷不及掩耳,貶謫安休淵,把桂陽王扶上帝位,造成既成事實。
柳氏勢成騎虎,不同意也隻能同意,剩下庾氏獨木難支,就是反對,也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徐佑有些震驚於謝希文的激進,原以為他會暫緩時日,想辦法說服柳寧,卻沒想到竟然要訴諸武力。
“玄暉,兵諫形同謀反,天下人心不服,就算讓桂陽王登基,也會以為是你我的傀儡,到時候各州反叛,楚將國之不國……”
徐佑最終用一句話打消了謝希文的念頭,道:“這樣吧,我來說服柳寧,你不要輕舉妄動,等時機成熟,當廢帝另立。”
時間悄然流逝,南蠻戰事進展順利,蒼處借助舊部槃瓠蠻的力量,拿著幾百年未曾現世的紫青神杖頻繁顯露神跡,成為名正言順的千巫教當代教主,所到之處,不少蠻族棄械投降,或臨陣倒戈,跪地高呼叩首,場麵蔚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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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滾雪球的壯大,等到四月初,除了盤踞在沅陵、辰陽、漵浦之間的六千蠻族,南蠻局勢趨於平靜,薛玄莫調集重兵,步步緊逼,將叛賊圍困在沅陵的雪峰山某處山穀裡。
蒼處上前勸降,被亂箭射回,但此舉激怒了那些視蒼處如神靈的蠻族,不等薛玄莫發令,個個揮舞刀槍,不怕死的衝了過去,雙方廝殺半日,血流成河,眼見叛賊成強弩之末,薛玄莫這才動用楚軍參戰,戰至夜深,終於全殲叛賊,俘虜的十數名頭領皆被斬首,就此平定了南蠻。
戰後敘功,朝廷加封薛玄莫為武陵侯,寧朔將軍,仍任南蠻校尉,假節,以後蠻族的事務,皆由薛玄莫處理。
另外,封蒼處為承天製神降魔大巫祝,確定千巫教為蠻族聖教,取締千巫教之外的所有蠻族供奉的淫祠和邪神。
南蠻校尉府控製肉身,千巫教控製精神,又通過宗教的唯一性和排他性徹底分裂了廣大蠻族,讓他們無法結合起來造反。
從今以後,被曆朝曆代統治者視為動蕩之源的南蠻被馴服,再掀不起大浪。
朝廷也仿佛歸於平靜,徐佑不再看管安休淵,謝希文更是對安休淵死心,任由他每日外出遊玩,各種惡事罄竹難書,卻不諫言一句。
四月四日,揚州長史楊渚回京述職,進宮給安休淵進獻了許多海外運回來的稀奇玩意,安休淵玩性大開,對楊渚讚不絕口。
午後賜宴,楊渚時不時說幾個外地聽來的趣聞軼事,逗得安休淵樂不可支,不知不覺喝多了酒,又聽楊渚說道:“……揚州傳聞,永安七年的時候,中書令曾到吳縣,聚會時飲醉了酒,褪去峨袍,宣稱他有鬼神庇佑,能避開所有箭弩,當時有人不信,請了神箭手試射了七箭,結果箭箭射空,真如中書令所言,箭弩傷不到他……”
“哦?還有這等怪事?我不信!”
“臣也不信,但揚州傳的沸沸揚揚,臣還誇口,說回京找中書令驗證一二……嘿嘿,陛下也知道,臣算什麼東西?中書令從不正眼瞧我們這些山陽王府的舊人!這次述職完再回揚州,隻能避開那些聽過臣誇口的人,免得讓揚州士族以為陛下身邊的近臣都這樣無信……”
“這有何難?”安休淵酒氣上湧,拍了怕案幾,道:“取我弓箭,走,去中書省!”
“陛下,還是不要吧?中書令未必願意……”
“怎麼?彆人射得他,朕射不得?”
一群人來到中書省,柳寧正在處理公務,走出來迎接,安休淵也不廢話,指著柳寧道:“中書令,寬衣!”
柳寧愣住,不知安休淵這是要乾嗎,微微躬身,道:“請陛下明示,命臣寬衣是為了何事?”
“哈!”
安休淵雙目腥紅,借著酒意宣泄著對門閥的厭惡,道:“朕是不是皇帝?朕的話,你不聽?來人,抗旨該當何罪?”
旁邊的中書侍郎見勢不對,低聲勸道:“主上似是醉酒,這時不能反抗,中書令還是順著好,想想那天尚書令的遭遇……”
柳寧額頭青筋跳了跳,他能位極人臣,臉皮厚度自是不用擔心,立刻解開袍帶,褪去袍服,露出碩大如鵠的肚臍。
安休淵大笑道:“好一個箭堋!”
說完命侍衛左右扶住柳寧,取弓搭箭,拉開滿月,瞄準了他的肚臍。
柳寧大驚失色,慌忙用手掩腹,道:“老臣無罪,主上饒命!”
“你不是鬼神庇佑,不懼箭矢嗎?朕試試箭,若是真,你不會死,若是假,你犯了欺君之罪,死則死矣!”
柳寧渾身大汗,他縱橫一生,沒想到會這麼沒來由的死在中書省,扭頭看向中書侍郎,掙紮喊道:“快,去請太尉,請太尉……”
安休淵怒道:“拿太尉來壓我?他若敢來,我連他一道射……守住門戶,誰敢走動,殺無赦。”
中書侍郎不敢動,其他的佐吏也不敢動,隻能眼睜睜看著柳寧成為箭靶子,這時楊渚突然擋在弓前,勸道:“中書令肚臍大,原是一個好箭堋,但萬一護身的鬼神失效,一箭便死,以後再無人可射。不如換用骲箭,免得受傷……”
安休淵從酒醉的盛怒裡稍微清醒,真射死了柳寧,難免會有很多麻煩,他最煩麻煩,於是聽從楊渚的話,令他取來骲箭,搭上弓弦,嗖的一聲,正中柳寧肚臍。
他扔了弓,大笑道:“朕箭法如何?”
楊渚佩服不已,道:“大宗師也比不過陛下,一箭之威,鬼神辟易!”
安休淵撒足了氣,又見屋內眾臣無不戰戰兢兢,得意的道:“走了,這裡暮氣沉沉,無趣,無趣!”
等皇帝一行離開,中書省的人急忙去看柳寧,道:“中書令,傷到哪裡了?”
“要不要叫太醫?”
“我這就去請太尉……”
“現在請太尉有什麼用……”
“究竟是怎麼了,主上乾嗎拿中書令射箭?”
“噤聲!這是你我該議論的嗎”
柳寧被攙扶到椅子裡,好一會才緩和下來,望著地上那支骲箭,眉頭緊鎖,目光卻漸漸的冷冽如刀。
“太尉,好消息!”
天色漸晚,謝希文離開台城,直接去了大將軍府,這段時間兩人的交往比之前數年都要多,他也像自家人似的,絲毫不見外,進了府熟絡的和眾人打著招呼,等見到徐佑,高興的道:“今天的事聽說了嗎?主上闖進中書省,拿中書令的肚子試箭……”
“彆急,先來喝口茶!”
徐佑笑著為他倒了杯鬆蘿雪,道:“我知道,主上喝醉了,行事略有出格,中書令宰相肚量,不會在意。”
謝希文一口喝儘了茶,任由水漬流到衣襟裡,道:“痛快!太尉太高看柳寧了,以我對他的了解,這次大事必成!”
“哦?”
“柳寧之所以不讚同廢黜皇帝,是因為他沒受到切身之痛,今天命懸一線,終於感知到了危險將臨,若我所料不差,過不了三五日,他就會親來找我,重提廢黜之事……”
謝希文話頭一頓,驚疑不定的看著徐佑,道:“太尉,你之前說有辦法說服柳寧,不會就是……也不對,既能鼓動皇帝去尋柳寧的麻煩,又能關鍵時候保住柳寧周全,隻能楊渚才可以做到,他曾是山陽王內史,跟隨山陽王多年,現在又正受寵,不會被任何人收買……”
徐佑笑道:“我從未見過楊長史,之前還壞了他揚州刺史的任命,怎麼可能和我有關?隻是碰巧罷了,省了我們多少算計?看來天命在桂陽王,誰也阻擋不了!”
謝希文難掩興奮之色,道:“說得好!天命在此,誰敢逆天而行?我們為了安氏社稷而行廢立,先帝有知,當憐惜你我赤誠報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