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我怎麼會和小郎生份……”
秋分慌張的解釋了兩句,聲音越來越小,滿臉的羞意,她想起了徐舜華說的那些話,全身奇怪的陣陣燥熱,又緊張到僵硬,脖子艱難的保持著往前直視的方向,看也不敢看徐佑一眼。
徐佑覺得有些怪,不過女孩子長大了,和他不可能還是以前那般的親密無間,笑了笑並沒繼續追問下去,閉上了眼睛,似乎在說話,又似乎在喃喃自語,道:“義興那邊正在複建,再有半年應該可以完工,到時候咱們一起回去瞧瞧,家裡的宅子該怎麼布置,你也給點意見,是恢複舊樣子,還是彆的什麼都好……”
“嗯!”
“宗廟複立,除供奉列祖列宗的牌位,我還準備再立偏祠,名為莫忘,將那夜仙逝的族親全部列位其上……”
祠堂隻供養四代神主位,高祖、曾祖、祖父、父親為上四代,曆經兒子、孫子、曾孫、玄孫下四代,等玄孫這代全都去世,把上四代的神主位撤下,換成下四代的神主位,這叫“四世遞遷”,加上自己,是五代人,又稱“五世而斬”。
不過,肇基開宗的祖宗牌位不撤,有高官榮爵文名者不撤,有大功於國家民族者不撤,享受“百世不祧”的待遇。
義興之變死的徐氏族人,肯定很多是不夠資格進宗廟的,但為了紀念這場大屠殺,也為了警示後世子孫莫忘家業來之不易,徐佑要立偏祠以祭之。
“嗯!”
……
就這樣徐佑絮絮叨叨的說著,秋分安安靜靜的聽著,不知過了多久,徐佑靠著躺椅沉沉睡去,自入了二品,他的身體狀態已和常人區彆很大,精力旺盛,甚少疲憊,哪怕連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隻需入定幾個時辰,立刻神采奕奕。
像現在這樣說著話睡過去,幾乎很少出現。
秋分起身,給徐佑撘了一件薄薄的衣物,然後緩緩跪在身側,雙眸凝視著他的側臉,還記得當初離開義興時,小郎告訴她,總有一天,他們還會回來,讓那被鮮血和烈火摧毀的斷壁殘垣再次矗立著徐氏的名號,十餘年過去了,他做到了。
可他也真的累了。
秋分心疼,可她無能為力,走上了權力這條路,就不可能再回頭。
伸出手,微微顫抖著,近在咫尺,卻又好似遠在天涯,纖長的玉指隔著寸許的距離輕輕的撫摸著,想把那微微蹙起的眉心舒展開來。
睡覺的時候,他還在思考著那些軍機大事吧?
可是,我隻想你平安喜樂……
張玄機留在了錢塘,她雖然是徐佑的妻子,可也是玄機書院的監院,她的使命不在大將軍府,而在於把天經玉算傳授給更多的學子。
這是真正的百年大計。
方斯年功力愈加精進,速度之快,雖然趕不上徐佑,可也遠勝其他小宗師,徐佑留她在錢塘,一為保護張玄機,二為讓她少沾殺伐之氣。
至於冬至,新婚燕爾,蜜月期還沒過,徐佑不是那麼的沒人性,讓她在家和沈孟享受二人世界,益州戰事,暫時交給魚道真負責。
回到金陵,先送秋分入宮,拜見了徐舜華和安休林,中午又一起用了膳,徐佑出宮回大將軍府,剛進門,魚道真迎出來,道:“何祭酒已經回來數日,這會在後花園賞荷……”
話沒說完,徐佑轉身往後花園走去,道:“讓廚下準備點酒菜送過來……”
魚道真笑著應了聲,她清楚何濡在徐佑心裡的地位,譚卓、王士弼、魯伯之等人堪稱肱骨,可徐佑最器重,還是何濡。
“其翼!”
涼亭裡的何濡聞聲回頭,大笑道:“七郎!”
徐佑快步走過連接湖心小亭的石橋,來到何濡麵前,上下打量,笑道:“變富態了,看來洛州的膳食挺合你的胃口嘛。”
何濡氣色不錯,確實胖了,他摸著肚皮,抱怨道:“洛州吃的沒金陵這般精細,就是麵、炙、餅,管夠管飽,剛開始不習慣,後來吃習慣了,食欲大開,想不變也難啊。”
“剛好,我讓廚下準備了酒菜,等會咱們好好喝一杯。我的昏禮你都沒回來參加,今天不醉不歸。”
酒過三巡,徐佑讓清明拿來了張長夜的密信,又說了對江子言身份的懷疑,至於江子言和徐舜華的關係,牽連太大,府內目前還隻有他和詹文君知曉。
何濡並沒有太過震驚,六天無孔不入,江子言的出現,以及他的人生軌跡,原本就帶著很多巧合和不可思議,真是六天也不足為奇。
“江子言既然出麵救少典和蘭六象,那就有八成可能是六天的人。”
徐佑沉吟道:“隻是還有兩成拿不準……”
何濡冷笑道:“七郎,寧殺錯不放過,我們和六天是死敵,當不得心慈手軟。”
如果沒有徐舜華,八成的可能性,足可讓徐佑動了殺機。可現在徐舜華夾在中間,若無十成把握,萬一殺錯,那後果……
隻是,這份苦衷,現在還沒法子向何濡言說!
見徐佑默然,何濡也不氣餒,畢竟相處了這麼多年,對方的脾氣再了解不過,道:“七郎,世間最擅長也最喜歡用毒的是何人?”
“六天!”
“不錯,六天!從我們和六天打交道開始,見識了太多奇毒,無色無味,防不勝防。涪縣之戰,鬼師的出現,狄夏先中毒後被刺,都說明軍中有六天的奸細。狄夏所在的江西大營,由長雲軍和奉節軍餘部組成,長雲軍是今上起家時的親軍,能接近狄夏飲食的,無不是跟隨多年的親信,知根知底,忠誠度可以不用懷疑。”
徐佑道:“你的意思,隻能是奉節軍內部出了問題?”
“正是!如果奉節軍有鬼,可怎麼就恰巧和長雲軍共同駐紮在江西大營呢?究其原因,是江子言在江城執意分兵,狄夏不允,他寧可抗命,也不願意隨主力前往涪縣,且把奉節軍大部交給了狄夏統率,自然兩軍要合住一處。”
何濡眯著眼,道:“江子言從無領軍經驗,全靠著主上的寵愛,才得以新建奉節軍,跟隨狄夏去益州混軍功。常理而言,他無過便是有功,大戰在即,和主力同行,怎麼也比分兵安全,更何況隻帶兵八千,甘願把一萬兩千人交給狄夏,這樣的舍己為人,不計榮辱,豈是一個孌寵該有的品行?”
“所以?”
“所以,我認為,江子言不願去涪縣,是因為他事先知道涪縣有巨大的危險,隻需分兵之後,把蘭六象化作軍卒混在奉節軍裡,等安營之後,趁夜色偷偷潛入下毒,對用慣毒的明武天宮天主而言,避開親衛的耳目輕而易舉。”
這點徐佑讚同,想給狄夏下毒,必須是小宗師才有機會,並且就算是小宗師,從外麵往軍營裡闖也不容易,可要在軍營裡活動,卻相對簡單。
何濡又道:“至於說江子言等為何要勾結天師道,六天行事,向來不擇手段,狄夏的主力軍慘敗,正好突出江子言西路軍的戰績,這是進身之階,也是登天之梯,否則的話,僅靠一次戰爭,他又不是主將,想要升為正三品的前將軍,實屬癡人說夢,哪怕主上再寵幸,也不可能被朝臣們讚同。”
“七郎,若說之前隻有八成把握,可狄夏之死,涪縣之敗,我可以十分的肯定,江子言必然是六天!”
何濡道:“還有,六天擁有那麼多的奇毒,可秘府審訊了多名靈官夫人,始終沒找到誰是研製毒藥的人,連祁華亭都不知曉。很可能,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在酆都山,而是藏在金陵……”
徐佑愕然抬頭,道:“你是說,江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