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之韓信(1 / 1)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924 字 25天前

三條:第一條,令行禁止。第二條,秋毫無犯。第三條,繳獲充公。

九則:忠誠勇敢之則,守家衛國之則,官兵平等之則,買賣公平之則、軍容整潔之則等等,每一則還可細分為三至五個條目,並可在實際操作中隨時進行增補和刪減。

這三條九則的軍法看似簡單,實則包羅萬象,比如令行禁止可保證戰鬥力,秋毫無犯可爭取民心,繳獲充公的好處更是數之不儘,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練兵無非練膽氣、練服從、練上下一心,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後,然後才能練戰技、練軍陣、練兵法,攻城爭先登,野戰爭先赴,強軍乃成。

王士弼雷厲風行,瘋狂從左彣和齊嘯手裡挑人,大多識字,素養拔尖,竟在五天之內基本搭起了監察司的架子,然後一邊進行司內的培訓,一邊下放到基層開始宣講新軍法,力求在最短時間內,讓全軍對新軍法倒背如流,並深刻理解。

又過兩天,約定好的比鬥開始,結果出人意料。僅僅隻有五人的葉瑉在七天之期剛過了子時的那天淩晨,趁著月色朦朧,將正在呼呼大睡的包括董大海在內的十人俘虜,也就是說比鬥剛剛開始,眨眼間就落下了帷幕。

董大海不服,王士弼作為裁判也有點為難。葉瑉出其不意,踩著時間點發起攻擊,正好暗合兵法詭譎之要旨,也不能說錯。可他畢竟鑽了規則不嚴謹的漏洞,當初徐佑說的是七天後進行比鬥,但是沒有說明具體什麼時辰。董大海死死揪住這一點不放,以葉瑉深夜違犯宵禁為由,要求判決勝負無效,再次比過。

在監察司剛剛掛牌成立的三層主樓裡,王士弼想了想,徐佑的原意當然不是為了幫他們解決私人糾紛而安排了這次比鬥,估計主要是想試試葉瑉的斤兩,所以謙和的征詢葉瑉是否同意董大海提出的方案。葉瑉很冷靜的表示同意,但提出要分舍而居,以便討論應對之法。

王士弼答應了,並重新製定了方案,決定於翌日午時,在營區外的翠羽湖東側的果林裡進行第二次比鬥,且雙方自此刻起可以不遵守平時的軍法,參考實戰進行各種戰術安排。

董大海這次學聰明了,不管訓練還是吃飯,都死死盯著葉瑉,見他毫無異動,倒也漸漸放鬆了警惕。不過吃過虧就要長記性,吩咐手下找兩個厚重的木樁子來。他手下有個叫金謙的,問道:“什長,找樁子乾嘛?”

“頂住房門,以防葉瑉再不要臉的來偷襲。”

金謙撓撓頭,道:“他偷襲過一次了,還會來?再說了,這天寒地凍的,去哪找現成的木樁子?要不今晚弟兄們彆睡了,輪流值守。葉狗真的敢來,我不拔掉他兩顆牙,我就是狗養的!”

“明天要比鬥,總不能不睡覺吧?”董大海瞪了一眼,道:“那個陰險的家夥正是要讓咱們疑神疑鬼,輪番值守,睡不好覺,明天怎麼跟他鬥?那就上了他狗娘養的當了!”

金謙一想,是這個理,帶了兩人跑到夥房借了兩個切菜的大木墩,再用棍子頂住,連隻老鼠都休想進來。

果然一夜無事,卯時正,天還未亮,董大海拿著木棍挨個敲醒手下,罵罵咧咧的讓他們穿衣列隊。金謙不情不願的道:“什長,乾嘛起這麼早?雞都沒打鳴呢……”

董大海一棍子抽在他屁股上,道:“就你牢騷多!趕緊起來,我們趁天黑偷偷出營,先到果林裡埋伏著,等午後葉瑉帶人過來,給他來個關門打狗……嘿嘿,老子今天要讓他知道馬王爺到底幾隻眼!”

金謙聽的目瞪口呆,好生佩服,連什長這樣的粗坯都會用兵法了,哪還有輸得可能嗎?眾人穿戴一整,由於比鬥限製,不能披甲和執刀,更不能用弓弩,所以隻有平時練習的木棍為武器,貓著腰悄無聲息的出了營。

當第一縷天光照進碧波蕩漾的翠羽湖畔,聽著鼓聲走出房舍準備開始列隊訓練的兵卒們看到了難得一遇的奇景。平日裡囂張強橫的董大海垂頭喪氣的被繩索捆著手,身後是串成一串的九個手下,各個鼻青臉腫,顯見的吃了虧。

葉瑉的眼神依舊平靜,看不到喜怒,隻不過但凡有俘虜走歪了隊列,手裡的木棍立刻砸了過去,這就是為何剛被擒住時他們罵不絕口,這會卻敢怒不敢言,乖巧的像是錢塘城裡蹣跚學步的孩童。

惡人自有惡人磨!

再次來到監察司的小樓裡,董大海還是想不通,葉瑉怎麼就能算到他的前頭,竟在當夜帶著人去了果林,徹夜不眠,布置了大量陷阱,然後又趁自己分兵的時候采取各個擊破的策略,將手下一個個擒住。

他是神仙?

王士弼欣賞的看著葉瑉,暗道郞主就是郞主,眼神毒辣的很,道:“董大海,這次你可服輸?”

董大海張了張嘴,他隻是脾氣暴躁愛欺負人,可不是說話不算話的無賴子,悻悻然道:“算是我輸了,可我不服氣。葉瑉隻是比我狡詐,兩軍對壘,靠的是勇氣和體魄,真要是麵對麵的衝殺,他這瘦的跟竹竿似的小身板,絕不是我的對手!”

王士弼皺眉道:“怎麼?你還想再比?董大海,你當軍帥的口諭是兒戲嗎?”

董大海憋的臉紅脖子粗,不敢做聲,可他的神色寫滿了濃濃的不服。葉瑉靜靜的道:“可以,不用計謀,不用偷襲,現在你我到外麵列陣,各憑本事廝殺!”

董大海驚訝的看過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你可彆反悔!”

葉瑉搖搖頭,沒有搭理他,對王士弼道:“請監察使允許我和董兄再戰一次。此次過後,無論勝負,不會再有任何異議!”

王士弼站起身,道:“好,難得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等胸懷,我允了!董大海,要是你再次輸了,可還要糾纏不休嗎?”

董大海心裡對葉瑉已經有點佩服了,不是任何人都會把已經取得的勝利拱手相讓,畢竟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徐佑親口說的,勝的隊伍所有人各升一級,這是實打實的利益和前程。

他臉一熱,大聲道:“我若是輸了,從今往後,願為葉兄弟的馬前卒,刀山火海,肝腦塗地,絕無二話!”

王士弼冷冷道:“看來這幾日宣講新軍法你沒有認真聽,翠羽營不是你們遊俠兒講義氣的那套說辭,你需要效忠的對象有且隻有一人。等此間事了,自去向本什的什監報到,每日利用休息時間學軍法兩個時辰。”

董大海頓時頭大,無奈苦著臉應了。

小樓外是緊鄰營街的寬敞地,董大海所部一字排開,董大海身位靠前半步,全什上下齊齊憋著勁,目露凶光,準備報兩次被羞辱之仇。單看體格,董大海的胳膊比葉瑉的大腿都粗,手下九人也個個如狼似虎,完全占據上風。

葉瑉揮了揮手,麾下五人迅速列陣,一人在前,兩人在側,兩人於後,圍著葉瑉在當中,結成鋒矢陣。

董大海譏笑道:“怕了?躲在自家部曲身後,你怎麼帶兵……”

站在最前的那人叫魏虎斑,也是葉瑉麾下臂力最強的兵卒,因少時臉上被野猴子抓了幾道痕,所以取名虎斑。他和葉瑉是鄰裡,自**好,從軍後也分在一處,算是性命相依。

話音未落,葉瑉冷靜的道:“殺!”

六人如一體,迅速的往董大海衝過來。董大海一愣,木棍剛剛掄起,魏虎斑的棍就刺了過來,他閃身欲躲,左邊又是一棍,也虧得董大海身手不錯,臨機應變,木棍豎起,重重砸落地上,擋住了左邊這棍。同時借力,準備淩空彈踢,隻要擊中魏虎斑的頭,他敢保證讓對方三天起不了床。

可偏偏邪門的很,剛欲起跳,右邊一根木棍狠狠的從下方掃來,正中小腿脛骨!

鑽心的疼!

董大海悶哼一聲,葉瑉的棍鑽過魏虎斑的肋下,毒蛇般刺了過來,胸口頓時劇痛,沒想到這家夥看著瘦不拉幾,手底下還有幾分勁道。

董大海踉蹌退了兩步,他的部曲才反應過來,怒罵聲中蜂擁而上,長棍紛雜,打成一團。葉瑉的隊伍卻始終保持著陣型不亂,左、右、後方以抵擋為主,出手皆是槍法,以刺為主,和金謙等人又是掄又是劈的全然不同,而葉瑉和魏虎斑則盯緊了董大海,雙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把他打的連連後退。

董大海被逼的站不住腳,沒空也沒指揮手下應對的經驗和智慧,接連退了十餘步,身上吃痛的受不住,雙手一鬆,被魏虎斑挑飛了長棍,暗呼不好。

葉瑉果斷下令,道:“變陣!”猛然竄前兩步,和魏虎斑並列,一左一右,雙棍挾持住了董大海。其餘四人成半月形護在身後,雖然他們各個臉上身上掛傷,還有一人傷的不輕,可畢竟守住了對方的攻勢,給葉瑉和魏虎斑創造了機會。

“董兄,命令他們放下兵器投降!”

“你休想……啊!”

魏虎斑的膝撞仿佛攻城車的堅銳不可擋,董大海捂著小腹幾乎要昏死過去,葉瑉淡淡的道:“董兄,這要是戰場上,我手中有刀,你已經死了!”

董大海悚然一驚,頓時沒了鬥誌,頹然道:“好了,都給老子住手!我認輸!”

這隻是不到二十人的超小規模戰鬥,但是徐佑明顯很感興趣,接到王士弼的奏報後,單獨接見葉瑉,笑道:“石之美者為瑉,你取這個名字,可見令尊對你大有期許!”

葉瑉不卑不亢的道:“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若無巧匠妙手打磨,終究還是一塊無人問津的礫石罷了。”

這是《荀子》裡的話,葉瑉借之向徐佑表明心跡,願為千裡馬,隻求伯樂慧眼賞識。終究再有本事的人,若無出頭的良機,十數載載後,泯然眾人,數十載後,煙消雲散。還不如放下桀驁,追隨真正值得臣服的人,去贏得封狼居胥的榮光。

徐佑搖頭道:“玉,固然美,可終究隻是貴人手裡把玩的物什,碰之易碎。反觀瑉石,千錘萬鑿,焚而不毀,那才是朝廷的柱石,黎庶的希望!”

葉瑉的眼中閃過感動的神色,低下頭去,沒有做聲。

“你治軍有方,短短七日,竟能練五人成陣,且臨敵不懼。又深諳兵法,第一次偷襲,不拘常規,善出奇兵;第二次埋伏,料敵於先,製敵於後;第三次對陣,擒敵擒主,果斷勇決。以正合,以奇勝,將兵之道,見利不失,遇時不疑,赴之若驚,用之若狂,當之者破,近之者亡,故莫能禦之!”

徐佑對葉瑉的賞識毫不遮掩,徑自問道:“這次給了你一伍,你勝了一什。我若再給你一屯的兵力,你可能勝過一百人隊?”

“能勝!”

“我若給你百人,可能勝五百人?”

“能勝!”

徐佑笑問道:“哦,那你能將兵幾何?”

葉瑉抬起頭,目光深遠而幽澈,道:“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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