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水遠煙微白鷺飛(1 / 1)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44 字 25天前

吳會,自漢朝時就特製為吳郡和會稽兩郡,這座吳會樓以此命名,彰顯了店家的小目標,要把店開遍兩郡之地。入內尋了座位,點好了飯菜,穆蘭借口離席,到了後院僻靜處,輕輕拍了拍手,兩個衣著打扮和南人近似的男子出現在她跟前,以鮮卑人的禮節行了一禮,同時說道:“參見滅蒙!”

滅蒙鳥,青羽,赤尾,是鳳鳥的一種!

北魏官製分內外朝,內朝以中曹、龍牧曹、羽獵曹和侯官曹為主,外朝則是學自楚國的三省六部機構。

而侯官取法少昊,以鳳鳥為圖騰,隸屬侯官曹,分內外,分彆監督在京的王公百官和在外諸州軍鎮。內外侯官又被稱作“白鷺”,寓意是他們應該像脖頸高挑、和雙腿細長的白鷺那樣居高望遠,探究不法。

侯官直接聽命於皇帝,和楚國的司隸府近似,但又有不同,因為侯官必須由鮮卑人擔任,也就是所謂的七姓十族。鮮卑族拓跋氏祖先將治下分為七處,使諸兄弟攝領,此為七姓,後來又加上三個叔父,稱為十族。七姓十族不能與彆姓通婚,祭祀時也隻能七姓十族的人參與,後來元瑜登基,改革禮製,將七姓十族重新劃分為皇族元氏和八大姓,但侯官仍然隻能由這些國姓的子弟擔任,平時他們的身份隱秘,內侯官雜亂於府寺間,以求百官疵失,可以隨意捉拿,可以刑訊逼供,甚至可以就地處決。而外侯官則遊弋於邊界和敵國,威懾鎮將,打聽情報,繪測地圖以及收買、離間南朝的文武要員。

侯官皆以鳥為號,內侯官的主官為皇鳥,外侯官的主官為鸞鳥,其次為滅蒙、龍雀、雪鶯,最低的職官為白鷺。

對比楚國司隸府的鷹鸇和臥虎兩司,內外侯官的權力更大,危害性也更高,可論起實力,雙方不相上下,多年來明裡暗裡交手無數次,互有勝負,各有千秋!

穆蘭淡淡的道:“我們身在楚境,不可大意,這些鮮卑人的禮節和稱呼就免了吧,以後稱我穆女郎!”

“是!”兩人恭敬的道。

“目標確定了嗎?”

其中一男子道:“七成的把握!”

穆蘭微微笑了起來,翹起的唇角像極了掛在星辰之上的明月,可雙眸閃耀的光,卻似乎比錢塘瀆的海風更加的冰涼徹骨,道:“七成?樓祛疾,你身為二十四龍雀之首,奉上命執掌江東白鷺多年,說是可以和司隸府分庭抗禮,結果我要你辦點小事,卻足足耗費了三年時光,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到頭來告訴我不過七成的把握?”

“節下失職,願受女郎責罰!”名叫樓祛疾的男子身材頎長,臉部的輪廓如斧鑿而成,線條剛毅分明,目光沉靜幽邃,透著玄妙的魅力,道:“然而江東數千萬之眾,尋一人如大海撈針,實在艱難。節下費儘心思,既要避過司隸府的耳目,又要暗中尋訪打探,若非偶然得知錢塘似有目標人物的蹤跡,怕是再耗時數年,也未必能夠得到線索。”

他不卑不亢,話裡話外,無不表達著心裡的不滿,顯然並沒有把穆蘭放在眼裡。另一人垂著頭,立刻接過話道:“女郎息怒,樓龍雀自接令以來,夙夜匪懈,絕無半點怠慢女郎的意思。隻是江東形勢複雜,漢人的心腸又彎曲多疑,若是大張旗鼓,怕是惹來麻煩,也威脅到目標人物的安全……”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這四句出自《詩經?大雅》,鮮卑族人大多不善詩書,能倉促間引經據典者,絕非等閒之輩,穆蘭認真看了這人一眼,道:“你就是於忠,號稱江東萬事、皆在囊中的於九郎?”

此人叫於忠,白鷺官,二十歲許,其父是北魏內行曹的內行令,位高權重,他和樓祛疾自幼結識,關係甚好,能言善辯,對漢人的文化和語言研究頗深,在北魏朝中也頗有名氣,所以可以不顧尊卑,出麵來打圓場,見穆蘭沒有動怒,心下稍安,繼續說道:“前些時日得知女郎要親來江東,樓龍雀也知七成把握難以交代,故不惜以身犯險,欲潛入明玉山探個究竟……”

“哦?”穆蘭望向樓祛疾,道:“你去了明玉山?”

“說來慚愧,明玉山防禦森嚴,我半月前曾秘密潛入,隻到半山腰就差點觸碰了陰陽十八局的秘術禁製,無奈退了出來。”樓祛疾也不是當真要和穆蘭對著乾,隻是覺得穆蘭從王都來江東,就像是敲木魚的和尚進了耍符籙的道觀,不了解情況就妄加評議,未免有點委屈和不服,這會見於忠給了台階,穆蘭也無繼續責怪的意思,也就順坡下來,回道:“除此之外,明玉山有左彣坐鎮,據說此人已入三品,刀劍雙修,不可小覷。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節下沒有再次嘗試潛入,所以截止目前,僅僅七成的把握,有負女郎重托,節下羞愧難當!”

穆蘭不置可否,她來江東辦事,還有借助樓祛疾的地方,略加斥責即可,真鬨將起來,對後續的謀劃不利,道:“既然如此,我今天先隨蕭藥兒上明玉山,若能確認目標,再想辦法救人。你調集了多少人來錢塘聽令?”

樓祛疾猶豫了下,低聲道:“除過我和於忠,尚有七名白鷺……”

這次於忠學乖了,不等穆蘭發話,忙解釋道:“女郎,此次我等深入腹地尋人救人,都非奉主上的詔令,能調來七人,已經是樓龍雀殫精竭慮的結果了。一旦出事,女郎身份尊貴,或許尚可避免朝中非議,可龍雀他定會受到重責,實在擔了天大的乾係……”

“於忠,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女郎鈞令,我不得不聽從而已,調來七人,既不影響彆處的布局,也足夠應對錢塘的局麵。”樓祛疾羞惱的瞪著於忠,然後撇過頭去,似乎不敢和穆蘭對視。

於忠笑了笑,樓祛疾仰慕穆蘭的事,隻有他這個兄弟兼下屬知道,平常掩蓋的極好,剛才甚至不惜當麵流露出幾分抵觸,其實是為了遮掩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說來也怪不得樓祛疾,他年不過三十,已經位列五品小宗師,執掌江東白鷺,算是侯官曹的一方諸侯,而樓氏在北魏也是八大姓之一,門第極高,可麵對穆蘭,連愛慕之意都不敢顯露,並非他妄自菲薄,而是穆蘭和她背後所代表的一切,讓他望塵莫及,不敢造次。

穆蘭仿佛沒聽到於忠調侃的話,絕美的容顏露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堅定之意,高挑的身子站立筆直如槍,恍惚之間,隻有經曆過沙場征戰才有的肅穆和蕭殺撲麵而來,道:“不必考慮後果,此事隻許成,不許敗,哪怕你我全都戰死江東,也要把人安全送回北地。若能僥幸留得性命,日後朝中內外,再無人敢對兩位有任何責罰!”

於忠等的就是穆蘭這個承諾,他是於氏的庶出,在家族裡不受待見,也不受父親喜愛,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跑到江東來做白鷺官。不過他心機深沉,比樓祛疾更有謀略和見識,深知功名出於險境,隻有立下大功,才能出人頭地,現在搭上穆蘭這艘不會沉沒的大船,若不積極表現,豈不是地地道道的蠢材?

“女郎以三品神姿威震漠北,小小江東,怎會折戟?我等甘附驥尾,定當無往不利!”

“去吧,做好準備,隨時動手!”

“諾!”

回到樓裡,穆蘭從容如常,蕭藥兒並無任何懷疑,道:“阿姊快來,這白瀹豚果然好看的緊。”

等用過了膳,兩人乘牛車往明玉山駛去。距離山腳還有十裡遠時,遇到路口設立的關卡,共十人一隊,身著深紅色的戎服,跟其他地方的部曲穿的裲襠衫大有不同,圓領、窄袖、右衽,領口和前襟各有一枚扣袢係著,長度在小腿到腳麵之間,最奇怪的是腰部以下左右開叉,褲腿緊身貼合,塞在烏雲短靴裡,腰掛統一製式的長刀,顯得神完氣足,精銳彪悍,讓人眼前一亮。

這是徐佑根據唐代缺胯袍改進的戎服,完全摒棄了之前戎服的拖遝和簡陋不堪,從形體觀感和實用性上發生了突飛猛進的變化。本來缺胯袍就是從南北朝時期的戎服演變而來,選擇它來改進,不至於步子太大扯到蛋,完全脫離時代審美,也不至於遇到的各種反彈和阻力。他一直堅持以最小的代價收獲最大的利益,因為實力弱小,沒有犯錯的本錢和容錯的底子,所以但凡革新,哪怕隻是戎服,都隻能一步一步的來。

看慣了褲管上綁著束帶、如同兩截蓮藕蓬鬆的裲襠衫,再看眼前的這些人,穆蘭的注意力徹底被吸引住了,聽那隊主問道:“兩位女郎是遊山,還是尋友?若遊山的話,明玉山周遭十數裡,全是徐氏的產業,現因冬日休養生息,故封山三月,還請見諒!若是尋友,請通報名姓,我等自會前去核實!”

他聲音清朗,笑容和善,說話條理分明,舉止間有著軍人的銳氣,卻並不因為麵對的是百姓而恃強淩人。

見微知著,統軍的主帥必定是個精通軍伍的大將之才!

是了,徐佑這些年以文才名顯當世,可所有人幾乎都忘記了,他出身義興徐氏,乃江東一等一的武力強宗。

彼時猛虎臥荒丘,人皆說可欺,今日終於露出了鋒利的爪牙,欲擇機而噬!

穆蘭對徐佑愈發的好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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