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地,就可以著手開始建房,這一點古代要好很多,不需要太多部門的審批,也不需要申報土地用途,隻要拿到了地契,就是你的私產,隻要不過分逾矩,隨便折騰不犯法。
徐佑出乎意料的將具體規建事宜交給履霜全權負責,嚴叔堅協同辦理,從設計圖紙、聘請工匠、購買材料到運輸、破土、動工諸多瑣碎,他一概不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手下人多磨練磨練,對他們的成長有好處,若是將來遇到挫折和困境,都可以派出去獨當一麵,不至於事到臨頭,無人可用!
履霜的主觀能動性被完全調動起來,帶著給她分配的四名部曲,來往畢家村和靜苑之間,從早到晚,幾乎忙的連人影都看不到。冬至也忙於各處情報網絡的擴展和完善,更是神出鬼沒,見頭不見尾,剩下秋分一人陪在徐佑身邊,有時候難免會顯得孤單和無聊。
“你要是覺得悶,可以和履霜一起去畢家村那邊玩玩,好不好?”
秋分歪著頭,很認真的想了想,道:“不了,我沒阿姊那樣的才乾,那些錢啊賬啊的我記不清楚,也不會算,去了也是給她添麻煩。就這樣陪著小郎挺好的,要是連我也走了,小郎沒人服侍可不成!”
“傻丫頭!”徐佑揉了揉她的發髻,道:“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人服侍。不過你說的對,許多事不會算賬是不行的。”
接下來這段時間,他閉門不出,寫了本相當於前世裡小學一年級數學的基本教材,短短十數頁,講解了阿拉伯數字的計數方法,和加減乘除的四則運算法則,然後手把手的教秋分學習。
秋分沒學過九章算術之類的算經經典,等於一張白紙從頭學起,除了剛上來對阿拉伯數字感覺不適應之外,加減乘除倒是學的很快。沒過幾日就從十以內加減法,學到了兩位數的加減乘除,她向來伶俐,隻是恪守奴婢的本分,不如冬至和履霜那麼顯眼和外露。
又過了十日,秋分的進度一日千裡,徐佑開始試著教她定義定理公式,比如加、乘法的交換、結合律,還有數量關係式等等。正好履霜回來彙報工程進度,徐佑耳中聽著,手中筆走銀蛇,寫了四個大字,突然笑道:“履霜,秋分,我出個題目考考你們,若是一名工匠每日七文錢,五十六名工匠耗費二十八日才能建成紙坊,共計多少工錢?”
履霜愣了愣神,不懂徐佑的意思,不過仍然湊趣道:“這個有些難解,我正好帶著算籌,或許可以試一下……”她之前在靜苑是管賬的,算籌這種常用物自然少不得,一般二百七十三根竹籌為一束,放在算袋裡,用來計算各種籌算問題。
徐佑笑道:“行,你和秋分比比看,誰先算出來,我有獎賞!”
履霜對秋分知之甚深,知道她不通籌算之法,甚至連算籌都沒有擺弄過,如何贏得過自己,道:“比試就不必了吧?再說妹妹她也沒有算籌,我們當做玩鬨就好了!”
“無妨,秋分不用算籌。”徐佑將毛筆遞了過去,道:“她用筆算!”
“筆算?”
履霜冰雪聰明,立刻明白徐佑肯定又教會了秋分什麼神妙的法門,有意讓她來考校秋分學的如何。既然不會傷了大家的顏麵,當下也不推辭,抿嘴笑道:“那我可要儘全力了,若是等會輸了比試,妹妹你千萬彆笑我。”
秋分羞紅了臉,道:“我哪裡會笑阿姊,再說我絕不會贏的!”
“那倒不一定!說好了,不管誰輸,都不許哭鼻子!”
履霜笑著看了眼徐佑,如果說世間有仙術,那徐佑一定是會施仙術的人,隻要有他在,發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不讓人驚訝。她從腰間解下算袋,倒出竹籌,整齊的堆放在左手邊,秋分也到案幾後執筆就坐,徐佑打了個響指,喊聲開始,然後沒有管秋分如何運算,而是走到履霜身後,好奇的看著她擺弄算籌。
自有記數以來,籌算法可謂集中華民族千古智慧之大成,彆看一根根竹棍並不起眼,可它遵守的卻是十進位製,跟其他文明相比,處於絕對的領先地位。比如古羅馬人的數學沒有位值製,古瑪雅人用得二十進位製,古巴比倫人用得六十進位製,這些位值製使記數和運算變得無比的繁瑣和複雜,遠不如十進位製來的簡捷和方便。
履霜取算籌從左到右,先擺出七,再擺出三十。籌算法有一套運算口訣,個位用縱式,十位用橫式,百位用縱式,千位用橫式,以此類推,遇零則置空,不僅可以加減乘除,而且可以乘方開方,更可以解出多元高次方程,堪稱數學界的一大奇跡。
不過,這種算法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耗時間和空間。籌算的難度越大,需要的算籌越多,擺放的空間也越大,並且在移動中不能保留上一步的計算過程,教學和學習都十分困難,因此逐漸的被時代拋棄。
履霜這邊還在擺弄算籌,精心計算下一步的擺放方式,那邊秋分卻已經算了出來。隻是她極度缺乏信心,抬頭看到履霜依然在算題,對自己的答案不敢確定正確與否,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很像學渣剛成為學霸的心態。
如此反複了三遍,確定完全按照徐佑教她的方法解題,這才嬌怯怯的舉起手,道:“我算完了!”
舉手回答問題,舉手提出疑問,舉手表達意見,是徐佑很早就開始在部曲中推行的規矩。秋分是他最親密的人,如果不是這幾日變成了臨時性的師生關係,平時說話是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
履霜才剛剛算到一半,她對籌算法隻是略通門徑,應付靜苑日常開支足夠了,但做這些算術題破費點心思,聞聲愕然抬頭,道:“算完了?這麼快?”她和秋分如同親姊妹,不會有什麼強烈的勝負欲,輸贏根本無所謂,隻是沒想到輸了這麼多,輸的這麼慘!
不過越是如此,越是好奇徐佑究竟教了秋分什麼東西,讓她對數算的認知突飛猛進到這等境界?
“你先彆說結果,讓我算完後咱們對一對數,看看是不是一樣?”
又等了一會,履霜幾乎用儘了竹籌,擺滿了大半個屋子才得出最後答案,她俏皮的取來筆悄悄寫在紙上,讓秋分也效仿,然後同時打開,兩張白紙上一張寫著一萬九百七十六文錢,一張寫著10976!
徐佑鼓掌,道:“不錯,不錯,兩個人都算對了!”
履霜的星眸裡布滿疑惑,道:“妹妹,你寫的這是……好奇怪的字……”
秋分寫的是阿拉伯數字,履霜當然不認得,她雖博通多國語言,卻從未見過秋分寫在紙上的那些如同鬼畫符的符號。
秋分道:“這是小郎教我的,很好學啊,沒想到也很好用!”
履霜看向徐佑,心頭迷茫又模糊,徐佑指了指方才他在紙上寫的四個大字,履霜湊過去一看,口中念了出來,道:“天經玉算……”
“這種記數的字我稱為天經字,運算的方法和你的籌算法有相似,也有不同,但記數更方便,也更快一些,所以我又叫它玉算。天經玉算,可以極大改變當下的算法,意義重大,不過剛成雛形,以後還要繼續改進和深化。你要是感興趣,等忙完這一段,我再教你……”
“好啊,我要學!”
履霜心中的震撼無以複加,她看了秋分的運算過程,簡單的幾個天經字,上下左右,似乎按照某種特有的規則,寥寥幾筆,短短瞬間,就可以得到最後的答案。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答案和她費時費力用算籌算出來的一致,這說明什麼?說明天經玉算是完全可行的一種算法,這,如何讓人不振奮?
徐佑對這種小學數學題興趣不大,但改變人們的固定思維,需要一步步的走,由淺入深,從易到難,上來就搞個微積分不現實。並且阿拉伯數字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推廣需要緩慢的過程,或許十年,五十年,或許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這不急,他沒那麼天真可以立刻給整個世界帶來改變,他首先要改變的是靜苑,和那些跟隨他在這個亂世生存的親人、部曲和朋友們!
由於徐佑從中作梗,劉彖的計劃隻成功了一半,跟金官吹牛皮的九百萬錢,隻到手了三百萬,被徐佑拉走的駱白衡等人都是大主顧,所以對山腳下的灑金坊更是視若仇讎,每每在山上看到,都如鯁在喉,恨得牙齒癢癢。尤其得知灑金坊又擴大了規模,足足開了十條造紙線,每天產量穩穩提高到了五萬張。另外招工問題也得到了改善,自從徐佑參加雅集,被大中正定了品,雖然還是一介白衣,但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已經貴不可言,那些本來懼怕唐知義等遊俠兒的恐嚇而不敢應征的農人和工匠也都裝著膽子到灑金坊做工。
一旦人力、物力、原產料和生產技術都不能成為桎梏,還有什麼能夠阻止灑金坊瘋狂的壯大呢?
劉彖摸著下巴,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金官在他身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的道:“有些人以為他贏了,其實隻是贏了現在,等到了那一日,不管灑金坊賺了多少錢,還不是咱們的?”
“是啊,勝了今日,負了明日。勝負之間,誰能說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