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錢不是萬能(1 / 1)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46 字 25天前

朱氏本想將朱淩波失蹤一事控製在最小的範圍內,但事態還是逐漸失去了控製,變得越來越不可測度。所以,此次朱睿主動來找顧允,一方麵是想借助顧允在錢塘縣的官方力量進行搜尋,另一方麵,其實也是半公開的向顧氏通報此事,希望他們能夠出手相助。

回到靜苑,徐佑立刻找來何濡,聽說朱氏的女郎被掠賣,何濡先是一驚,然後噗嗤一笑,道:“是哪個狗才瞎了眼,膽子竟這麼大?”

現在不能確定這個人販子村莊跟白烏商李慶餘以及賀氏的關係,徐佑沒有妄下結論,道:“二十七人,一個活口沒有留住,朱氏的手段實在差了郭勉太遠。”

何濡向來對世家大族不屑一顧,道:“吳郡四姓坐享百年清福,門閥內派係林立,人浮於事,臃腫不堪,早忘了如何應對突發狀況。自家的女郎失蹤快兩個月,竟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怪不得沒臉對外透露,簡直貽笑大方,惹人發噱。”

徐佑也覺得朱氏在這件事情上的表現差強人意,不過百年華門,底蘊還是在的,不能因為一件事就打翻一船人,道:“對了,其翼,你行走天下,見多識廣,可曾聽過有如此視死如歸的掠賣賊眾嗎?”

“人皆畏死,這是天性使然!能夠坦然赴死的人不是沒有,江湖豪傑、大德高僧、信諾義士和孔門大儒,麵臨必死之局,都可以從容含笑就戮。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就是被蠱惑了心神的教眾!”

徐佑眉頭一揚,他卻沒想到這個,比起何濡的思維敏捷,有時候還是有不小的差距,道:“教眾?天師道,還是佛門?”

“不好說,但天師道最擅長誘掖人心,我曾在雍州五水蠻暴亂時親眼目睹,嘴裡喊著道家的法言,可以無懼刀槍水火,前後赴死,眼中透著的狂熱和瘋癲,讓人不寒而栗……”

何濡陷入了沉思,眸子裡閃過迷惑、震驚、興奮還有一絲嗜血的複雜神色,道:“那種感覺,言語無法說的清楚,將來有一日七郎或許會遇到,那時候就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了。至於佛門,雖然這些胡僧也喜歡給人灌輸因果報應的佛理,可在誘掖人心這方麵跟天師道根本沒法比,仿若剛會走路的稚子孩童。你想啊,自漢以來,隻有天師道喜歡聚眾造反,振臂高呼,應者竟從,可誰人聽過一群和尚光著腦袋去造反殺人的?”

“有理!”徐佑笑道:“和尚們喜歡香火錢,讓信眾瞻奉舍施,竭產供養,以廣蓄田宅,貪圖安樂,對權位的興趣並不大。”

“不過,此事奇就奇在,無論天師道還是佛門,他們已經不是初創教時的寒酸模樣了,自有籌錢的生意和門路,不需要做這等天理不容的下作勾當。當然,也不是說天師道和佛門多麼的潔淨無瑕,隻不過掠賣良人的事一旦暴露,必定天下惡之,被人唾棄,實在弊大於利,得不償失!”

徐佑同意他的看法,兩教勢大錢多,掠賣人固然收益不菲,但風險和利益完全不成正比,孫冠和竺道融都是當世最頂尖的人物,再怎麼也不會蠢得自掘墳墓。

“所以,我在想,這幫賊眾會不會是某個比較隱秘的、不為世人所知的新教……”

“也有這個可能!”

對於國人憑空造神的能力,徐佑一向都是很佩服的。這個時節南北對立,戰亂紛紛,民眾普遍悲觀,缺乏安全感,急需精神方麵的寄托,正是各路牛鬼蛇神拋頭露麵,大顯神通的好時候,真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宗教麵世也無須為怪。

不過目前糾結這些無用,總得找到他們在錢塘的據點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朱淩波被掠一事,徐佑隻是一個旁觀者,無論顧氏還是朱氏,都有解決問題和擺平麻煩的實力,今日適逢其會,多嘴了幾句沒關係,事後要再指手畫腳,就顯得不識趣了。

徐佑隨口問道:“冬至跟風門的進展如何?”

“七郎太心急了!”何濡失笑道:“她剛剛接手才過了幾日,哪怕天縱奇才,也不可能有什麼重大的進展。先初步了解風門的外圍運作,把紮進去的幾顆釘子維持住,不露出馬腳就已經很不錯了!”

徐佑也是一笑,道:“你說的對,是我焦躁了!讓她慢慢去辦,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風門跟咱們目前不是敵人,日後說不定還會變成朋友。”

何濡想了想,道:“要不要通過風門打聽一下朱淩波的下落?”

徐佑搖搖頭,道:“劫持朱淩波的那夥人神神秘秘,風門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咱們在明,他們在暗,太吃虧了,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如果他們好死不死,真的挾持朱淩波來了錢塘,有顧氏和朱氏聯手,一隻飛鳥也逃不掉,不需要節外生枝。”

何濡不再說什麼了,他對朱淩波毫無興趣,失蹤也好,掠賣也罷,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但她的身份很有文章可做,若是能夠幫忙救出人來,首選朱氏就欠下好大一個人情。不過徐佑說的也有道理,敵暗我明,他們現在的實力不足,貿然插進去一腳,很可能深陷其中,惹來數不儘的麻煩。

歸根結底,世事是一門生意,利在我,拚了家底也要去做,利不在我,哪怕一文錢也不能浪費。

說話間履霜和秋分走了進來,秋分關心百畫,問道:“小郎,有沒有百畫的下落?”

之前在縣衙堂審洪七,他招供說將百畫賣給了寧州來的行商,但這個商人他也僅僅見過三次麵而已,酒樓裡偶然結識的,不了解底細,隻是出手大方,很愛交朋友。說不得將百畫帶回了寧州,也可能帶著出海進貨去了,想要立刻找到,無疑大海撈針,根本不可能的事。

“……既然這位不知名姓的行商愛交朋友,在錢塘必然會留下大量的行跡,飛卿已經下令杜三省抓緊查訪,找到認識他的人,然後再打探百畫的去向……啊,不好!”

履霜忙走過來,道:“小郎,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徐佑擺擺手示意沒事,皺起眉頭,對何濡道:“朱淩波為朱顧的當務之急,杜三省肯定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此事上,未必能儘心尋找百畫。我們不能坐等,還是要主動去找線索,這樣吧,等下你去見冬至,讓她去跟風門做第一筆生意……”

尋找百畫不是一日之功,徐佑暫時放下心思,讓秋分找來方亢和方斯年,笑問道:“怎麼樣,這兩日還住的慣嗎?”

方斯年高興的很,忙不迭的點頭,生怕徐佑把她趕出去似的,道:“住得慣,住得慣!”又笑嘻嘻的道:“郎君,你好厲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宅子?還有那些石山和水塘,看著沒有由禾山高大,也沒有小沉溪清澈,可不知為什麼,瞧在眼裡感覺好美,好美的!”

審美觀這種事一直都很私人化,你喜歡的,我未必喜歡。方斯年不識字,地地道道的文盲,可質樸純真,心思潔淨,能夠觸摸到山水田園裡隱含著的美學真趣,所以連她也對靜苑讚不絕口,可見此園子當真建造的極妙。

“這都是錢的功勞!”

方斯年撇撇嘴,道:“錢?郎君欺負我是山裡的野丫頭,人家都說錢是世上最俗不可耐的東西,城裡的貴人們都不喜歡談錢的……”

“誰教你的?”徐佑奇道,由禾村裡沒讀書人,方斯年從哪聽來的?

一旁的萬亢尷尬道:“前段時日不知從哪來了個說書人,講了三天白娘娘的故事,這丫頭追著聽,學了點渾話,郎君莫怪!”

原來如此!

徐佑哈哈大笑,道:“我教你一句話,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你問我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宅子,又為什麼石山池水會比青山綠水更好看,其實都是用比你還高還重的錢堆出來的。沒錢,買不來這些山石,也雇不來匠人打磨建造,沒錢,我們隻能露宿街頭了!”

“沒錢也沒什麼啊,石頭可以自己采,山也可以自己砌,至於池塘,最簡單了,挖個坑挑些水灌進去就成了……”

“好好,你說的對!”

徐佑怕跟她扯下去天都要黑了,道:“這樣吧,你和你父親跟我出去一趟,或許有機會讓你看看錢財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四寶坊的店家名叫嚴叔堅,有三女無子,女兒皆已嫁為人婦,往來日少。老妻五年前病逝,一小妾尚在,守著四寶坊無心擴大經營,也是因為無子繼承家業的緣故。此老性情還算豁達,脾氣也不錯,至少方亢從沒見過他拿手下撒火。但是這麼多年來,因為劉正陽之死,加上跟劉正陽的老婆不怎麼清楚,一直被鄰裡詬病,背後議論長短,人緣不是很好。

劉彖從廣州發財回來之後,在街對麵開了聚寶齋,大肆挖走了四寶坊的侍者和匠人,非但沒有惹來鄉間的爭議,反倒一大幫人都在看好戲。畢竟千年以來,在大家的認知裡,子報父仇,天經地義。卻沒人願意想一想,嚴叔堅是不是真的殺人凶手,個中是不是另有隱情,不過也不能太過求全責備,吃瓜群眾重在吃瓜,而不是探究真相,這一點古今如一!

從方亢口中得到了想要的情報,徐佑對說服嚴叔堅多了幾分信心,到了店門口,正好遇到十幾個遊俠兒在鬨事,領頭的赫然是在由禾村見過的那位唐知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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