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糾糾葛屨,何以履霜(1 / 1)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332 字 25天前

徐佑扶他起來,剛準備說話,滌蕩的暮鼓一下下響徹了晉陵城,見左彣眼中露出焦急之色,知道他心中不安,柔聲安撫道:“宵禁將至,晚了恐有不便。不如軍候先回去,明日等我見了袁公,自會向他提起此事!你放寬心,這件事雖然不易,但也不是沒有機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

左彣大喜再拜,道:“有勞郎君了!”

出門送左彣離開,徐佑負手站在雅築的門口,仰頭望著陰沉沉的天幕,夕陽斜斜的從西山落下,激起的最後一抹紅暈也在秋風中緩緩的消散。

這一天,終於過去了!

但他的征程,才剛剛拉開了一個序幕!目前來看,這個開局充滿了讓人驚喜的好兆頭!

“小郎,你在看什麼?”

秋分出現在徐佑的身後,微微踮起腳尖,好奇的越過他的肩頭往遠方看去,似乎想知道什麼東西能讓小郎如此凝神駐足,連自己叫了他幾遍都聽而不聞。

徐佑笑了笑,指著天儘頭,大有深意的道:“看,那裡有一道光!”

“在哪裡?”

秋分又往前走了一步,洋溢著青澀味道的身子幾乎要貼住徐佑的肩頭,一雙清如水的眸子瞪的又圓又大,可惜看的眼睛發酸仍然隻能見到黑兮兮的夜色,嘟著嘴道:“我怎麼看不到呢?”

徐佑揉了揉她的腦袋,微微一笑,道:“心中有光,眼中就有光了!”說完之後,卻感覺這個句型怎麼怪怪的,不過也沒細想,轉身進了屋內。

“喔……”

秋分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她生性活潑,不愛尋根問底,轉瞬拋之腦後,追著徐佑問道:“小郎你餓不餓,袁府送來的晚飯還在食盒裡放著,要不拿去溫一溫,現在用吧?”、

徐佑睡了一覺,渾身疲憊儘去,腹中饑餓卻隨之遝來,笑道:“好,天大地大,沒有祭五臟廟大!對了,你吃過了沒有?”

秋分不好意思道:“剛剛婢子餓的沒忍住,先偷偷吃了點,小郎怪我吧。”要是以前,打死她也不敢這樣沒規沒距,畢竟徐佑雖然待她親近,可脾氣實在不好,一點不如意就要打要罵,真是嚇死人了。但自從受傷醒來之後,秋分分明能感覺到小郎對她那份發自內心的寵愛和憐惜,似乎無論自己做了什麼事,都會一笑置之,所以無形中膽大了許多。當然不是說她因此恃寵生嬌,什麼事都由著性子胡來,也隻是像吃飯這樣無傷大雅的小事,才會肆意一點,來享受小郎對她的包容。

“哈哈,”徐佑放聲一笑,道:“怪你做什麼,餓了就吃飯,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來,再陪我吃一點,女娘還是吃的白白胖胖一點好,不要太瘦,太瘦顯得人沒有精神!”

“真的啊?”

秋分摸了摸自己纖柔的臉蛋,心中暗暗打鼓,難道要胖的像義興的周嬸那樣,郎君才高興嗎?可,可是那樣真的好醜哦……

等吃完了飯,秋分剛要收拾碗筷,一直侍立在側、無所事事的八個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梳著流蘇髻的女子似乎品級較高,伸手攔住了秋分,語氣十分恭順,道:“小娘安坐即可,這些雜務交給婢子們就好了,。”

秋分愣了下,另七個婢女已經麻利的將桌案清理乾淨,然後貌美女子垂首走了過來,對徐佑柔聲道:“時辰不早了,郎君,讓婢子服侍你沐浴更衣!”

徐佑打量了一下,這時才猛然發覺此女容貌極其秀美,身材圓潤,該凸的凸,該翹的翹,修裁合體的青色衣裙穿在身上,舉止間不知為何總透著幾分誘人的媚態,可偏偏她的眉眼又十分的端莊,氣質也多清冷,如此反差明顯,很輕易就能激起男人的欲望。

這樣的尤物,不是收在私室,顛鸞倒鳳做閨房樂事,而是安排在客舍,伺候往來的賓客,實在暴殄天物,也實在太考驗賓客們的定力。

時下士族間互相贈送婢女很是常見,買賣的也不少,至於讓婢女直接委身待客的也不是沒有,但相對而言,還是屬於少數派,尤其袁氏的門風森嚴,更是忌諱發生這樣的苟合之事。但以此女的姿色,如果在洗浴時略加主動,除了道學嚴謹的耄耋老者,徐佑很難相信,會有自詡風流、視禮法如無物的所謂名士能夠拒絕!像阮鹹阮仲容就曾跟姑母家的婢女私通,可見這樣的事,時有發生。

徐佑心中一動,似乎聞到了陰謀詭計的味道,眼神故意放肆的在她臉蛋上逡巡不去,道:“你叫什麼名字?”

“婢子名喚履霜!”似乎感覺到徐佑帶著侵犯性的目光,履霜的臉蛋浮上了一層紅雲,薄唇輕咬,含羞帶怯,可身子卻有意無意的又往下傾伏了一個微妙的弧度,讓胸前和臀後更加明顯的呈現出來曼妙的曲線。

徐佑笑道:“糾糾葛屨,何以履霜?起這樣的名字倒也有趣。”

這是《詩經?葛屨》開篇裡的句子,隻要對比下秋分的名字,可知袁氏身為儒宗,真的比徐氏風雅太多了。

履霜微微一顫,似乎沒想到眼前這個本該是不學無術的人隨口就能說出詩經的出處。徐佑何等的眼力,立刻察覺到這一點,也從另一麵證實了他剛剛的疑惑:此女對自己的來曆貌似所知頗多,應該是受人安排,準備使計陷害自己。隻是不知道,設下這個陷阱的是馮桐,還是另有其人?

像履霜這種隻看一眼就會讓人聯想到床笫的女子,能使出的無非是美人計。千萬彆小瞧了美人計,用計不在險,而在於合宜,對付徐佑這種血氣方剛的少年,用美人計簡直是不二之選。

況且此計並不複雜,隻要在沐浴時引得徐佑動手動腳,甚或翻身上馬,劍及履及,然後履霜突然大喊非禮,恐怕立刻就有人衝進來捉個現行。不管事後如何處置,哪怕袁階將錯就錯,將履霜許給了徐佑,可此事一旦傳揚開去,彆的不提,隻是添油加醋的把他光屁股的模樣描述一番,徐佑的名聲就算是徹底毀了,要是再被安一個“光腚徐郎”的名號,日後想要東山再起,豈止千難萬難?

這可不是被害妄想症,要知道起綽號這種極其猥瑣的習慣,就是起於魏晉,盛於隋唐。比如太原王氏,數代都有齇鼻,被人送了個“齇王”的綽號。齇鼻,也就是酒糟鼻,不就是鼻子大了點嗎,至於這麼諷刺人家?黃門侍郎盧懷慎好視地,人稱“覷鼠貓兒”。殿中監薑蛟肥而黑,被說成“飽椹母豬”。更好笑的是,舍人呂延嗣頭發少,有點類似地中海,結果被人說是“霓虹國使人”,可見拿小霓虹來罵人,自古就開始了。

不過仔細想想,馮桐還不至於這麼恨自己,雖然兩人一路上相處的不是很融洽,但他在袁階麵前說了馮桐不少好話,應該足以彌補先前的那點不快,最多在口舌上討點便宜,滿足下虛榮心也就是了,應該不會使出這樣讓人身敗名裂的毒計。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個走路莽撞又不講禮數的婢女,還有她那雙似乎會說話的眼眸裡無法遮掩的狡黠!徐佑眉頭一皺,說實話,他對袁青杞的認知雖然僅僅停留在融合來的記憶裡,但已經足夠讓他對這個蜚聲朝野的奇女子印象頗佳,可實在想不到見麵不如聞名,她竟然會用這種卑下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尤其還是在他寫了退婚書之後。

你不想嫁給一個武夫,可以理解,心中有恨,也很可以理解,但此事到今日已經完滿的解決了,有沒有必要再搞這麼一出?

難道真是最毒婦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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