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二十三點二十分,距離0時還有四十分鐘,龍華機場比虹橋機場近多了,就在市區龍華寺附近,四十分鐘足夠趕到,同溫層貨船是C97運輸機的綽號,而C97的原型又是著名的B29重型遠程轟炸機,這種飛機比C47更加適合做越洋飛行。
三個元素結合起來,信息呼之欲出,他們要找的人和貨物,四十分鐘後從龍華機場乘坐美軍運輸機起飛!
“走!”黨愛國將雪茄按在煙灰缸裡,起身便走,劉彥直和雷猛也緊隨其後,雖然搞不明白這個情報是誰給的,但黨愛國憑著直覺,認為可以相信。
正當他們走到夜總會門口,讓侍者拿大衣的時候,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低低的聲音道:“正門走不通了,外麵三十多個槍手等著你們呢。”
劉彥直和雷猛立刻將手伸進懷裡,握住了槍柄。
“閣下是誰?”黨愛國冷靜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不能死在這,跟我來。”那人向夜總會裡麵走去,黨愛國和兩個手下交換一下眼神,決定相信他。
外麵開始飄雪,一長排停車的轎車後麵,幾個穿黑衣服,胳膊上纏著白毛巾的槍手冷的直跺腳,他們的衣服下麵藏著美國造的湯姆生***,1948年底的上海灘黑社會終於追上了三十年代芝加哥同行的裝備水平,這些槍支彈藥自然是從國軍的軍械庫裡倒騰出來的,當然被偷出來流入黑市的不光是槍械,還有汽油、輪胎、藥品、糧食、棉花等一切值錢的東西。
槍手們是下午才接的活兒,殺幾個外地人,價碼出的相當高,乾完這一票,他們老大都能直接金盆洗手了,分到下麵執行任務的弟兄們頭上也很優厚,每人都有三十塊大洋哩,事成之後,另有賞格,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槍手們躍躍欲試,都有些等不及了。
夜總會是某位青幫老頭子罩著的,所以不能衝進去殺人,隻能在外麵等著,上海的雪下不大,但足夠寒冷,槍手們嘴裡嗬出白氣,腳下一堆煙蒂,但他們還有耐心,乾這一行就得沉得住氣。
忽然,夜總會裡衝出一個侍者,出來的急,連外套都沒穿,白襯衣外麵隻穿了西裝坎肩,他打了個手勢,轉身回去了,他是黑幫的內應,特地跑出來報告目標行蹤的。
領頭的槍手將煙叼在嘴上,從***從風衣下麵拎了出來,戴著皮手套的左手指指點點,槍手們迅速衝了過去,直奔夜總會後門,他們一言不發,動作迅猛,看得出是這一行的老手。
夜總會後門,中年人先探頭出來,狹長的弄堂儘頭,兩個短打漢子手抄在口袋裡,警覺地看過來。
中年人伸手入懷,短打漢子動作比他還快半拍,兩邊剛把槍掏出來,短打漢子額頭上就多了個東西,一枚五寸長的鋼釘射穿了堅硬的顱骨,整根紮在頭上,人還沒死,瞪著眼睛徒勞的亂抓一通,倒在地上腿還在抽搐。
出手的劉彥直,他的暗器功夫已入化境,可以雙手齊發八根鋼釘,火力堪比***,當然準頭會比單發差一些,殺手設在弄堂裡的暗哨被解決掉,中年人鬆了一口氣,道:“快走,前麵有一輛車……”
話音未落,密集的腳步聲傳來,緊跟著一串子彈打在腳底下,大隊殺手蜂擁而至,雷猛抽出M1932式毛瑟槍,放平了橫掃,二十發子彈一掃而空,暫時壓製住對方,幾個人急忙退回夜總會後門。
槍聲密集,但是與此同時,整個上海到處都在燃放煙花爆竹,槍聲被淹沒在鞭炮聲中,毫不起眼。
“前後門都堵上了,我得叫援兵了。”中年人說。
“你受傷了。”劉彥直提醒道。
中年人這才發現自己中槍了,剛才精神高度緊張,腎上腺素分泌過多,以至於察覺不到疼痛,經提醒才看到肋部一抹血跡,登時罵道:“玩了一輩子鷹,被小家巧啄了眼,真他媽的。”
這一槍雖然沒打中要害,但是也觸目驚心,血忽忽往外冒,轉眼西裝就浸透了血,地板上也滑溜溜的,中年人坐下來,吃力的脫下外套,撕開襯衣,腰眼向上幾寸的位置有一個槍眼,正隨著他的呼吸向外冒血。
中年人是條硬漢,他將襯衣下擺撕成長條,正要包紮傷口,劉彥直手一伸,用一個小型噴罐向他傷口處噴了一些氣霧,緊跟著一塊橡皮膏似的東西拍在傷口上,徹底止住了流血。
“您是三槍會的陳青峰吧?”黨愛國點燃一支煙,塞在中年人嘴裡,他剛從腦海裡找出這個人的資料來,曆史長河中想記住一兩個人並不容易,陳青峰有關的文字記錄極少,照片也隻有一張,但是他的經曆頗為傳奇,早年是山東抱犢崮下道觀裡的小道士,十來歲就跟陳子錕當勤務兵,副官,後來脫下軍裝,轉入三槍會從事地下工作,具體乾過什麼豐功偉績無從查起,但是可以想象這人絕對是個響當當角色。
“你認識我?”陳青峰很驚愕,但是黨愛國後麵的話更讓他驚愕。
“是陳大帥讓你來幫我們的吧,替我給他老人家帶個好。”黨愛國道,看了看身後,後門旁,雷猛換了一個彈匣,嚴陣以待,但外麵那些槍手似乎對夜總會很是忌憚,沒有直接衝進來。
“外麵是誰的人?”黨愛國問道。
“談不上誰的人,一幫亡命之徒,原來是汪偽政府七十六號的爪牙,個個心狠手辣,手上都有人命,抗戰勝利後這幫人如同喪家犬一般苟延殘喘,依附於某位黨國大佬旗下,專乾臟活,出手狠辣,一擊必中。”
“不能談談?”黨愛國道,“我可以出更高的價錢。”
“沒得談,剛才已經見了血,他們即使拿了你的錢,也要殺你。”陳青峰道,“三槍會和他們不對付,抗戰時期互相仇殺,梁子很深,我出麵也談不攏。”
“夜總會是誰家的?”黨愛國又問。
“杜月笙的背景,他們不敢進來,不過也隻是時間問題,你們總不能待在裡麵一輩子,杜老板也不會保你們這些來路不明的人,現在隻能等我的人到了再說。”
黨愛國看看手表,距離0時隻有半小時了,他當機立斷:“彥直,你先去龍華機場截住他們,我們隨後就到,如果有意外,老地方見。”
劉彥直麵無表情的點點頭:“是!”他並不走門,而是蹭蹭上了二樓,從窗口一躍而出,外麵槍聲大作,陳青峰頗為擔心:“這位兄弟怕是凶多吉少。”
“他沒事的。”黨愛國將陳青峰攙扶起來,“走,咱們去打電話,聽說三槍會在上海的兄弟不少,你能叫來多少人?”
外麵正在激烈戰鬥,劉彥直躥房越脊,下麵一群人追著他打,***的膛口焰在夜色下格外醒目,但是他們很難擊中高速運動的目標,反而被對方打死了好幾個人。
目標漸漸消失在遠方的屋頂上,跟丟了,殺手們的老大臉色鐵青,道:“進夜總會!”
“大哥,那是杜老板的場子。”手下有些猶豫。
“進去十個人,彆帶長家夥,儘量用刀。”老大說。
夜總會內,陳青峰在打電話,他不停按著叉簧,可是聽筒裡沒有聲音,電話線被人割斷了。
正門,一撥新的客人湧了進來,分散到各處,他們眼神陰狠,腰間鼓鼓囊囊。
樂池中,爵士樂忽然停止,改為演奏《友誼地久天長》,優美的旋律響起,人們再度起舞,殺手們發現了二樓上的目標,從各個方向聚攏過來,藏在衣服下的匕首寒光閃閃。
“這回完了。”黨愛國絕望的閉上了眼睛,雷猛雖然很能打,但也對付不了十幾個人,陳青峰已經負傷,也幫不上忙,他後悔莫及,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劉彥直派走。
……
夜幕下,劉彥直一路飛奔,黃浦江中的輪船燈火璀璨,雪花在昏黃的路燈照耀下紛紛揚揚,在他穿越馬路的時候,差點被一輛疾馳的羅孚轎車撞到,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響起,司機探頭出來大罵:“小赤佬,儂找死啊!”
劉彥直徑直衝過來,一把將司機從車窗裡揪了出來,坐進了駕駛位,車的引擎還在運轉,他簡單摸索了一下,掌握了老式汽車的懷擋操控,一踩油門,羅孚車如同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儂想哪能?”後麵傳來一個驚恐的聲音,劉彥直看看後視鏡,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苗條纖細,神情很是緊張。
“借車用用,不會把你怎麼著的。”劉彥直道。
“你是什麼人?”小姑娘也改用國語問道。
“我叫劉彥直。”劉彥直說著,腳下猛踩油門,這輛八缸大排量高級轎車壓抑了許久的奔跑欲望被徹底調動出來,時速迅速上了一百公裡,速度表上的指針還在不斷爬升,後座的小女孩被顛的東倒西歪,臉色慘白地緊緊抓住了扶手。
23點50分,羅孚轎車來到龍華機場,機場守衛見到車牌號碼,直接升起欄杆放行,遠處停機坪上,一架銀白色的C97運輸機正緩慢的駛向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