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愛國動用了省裡的高層關係為李衛東平反,他親自奔走,卻無濟於事,七十年代判的案子,法官都作古多年了,當事人也不在人世,相關證據早已滅失,根本不可能推翻原判重新審理。
唯一能做的是讓李衛東有個體麵的葬禮,黨愛國動用了很大的資源來做這件事,追悼會那天,來自全國的上千名參加過抗蘇戰爭的老兵彙聚近江烈士陵園,送彆這位和平年代默默無聞死去的老遊擊隊長,可謂極儘哀榮。
李衛東的女兒女婿很震驚,在他們心中,父親就是個壞脾氣愛吹牛的老瞎子,和英雄完全不搭邊,尤其是女兒感受更深,她小時候,父親愛喝酒愛打人,和鄰裡關係也不好,後來有人說老李是勞改犯,鄰居們的竊竊私語和同學們的恥笑,讓她的童年籠罩在陰影中,現在她總算明白了,父親是冤獄的受害者,更是頂天立地的戰鬥英雄。
哀樂聲中,英雄的骨灰安放在烈士陵園最頂級的墓穴中,一個班的武警禮兵鳴槍為烈士送行,槍聲驚起了老樹上的寒鴉,一陣風吹過,下雪了,紛紛揚揚的,如同1970年11月那個飄著芥子氣和雪花的陰冷下午,李衛東的靈魂終於和戰友們再聚首了。
墓地外,一輛黑色轎車靜靜停著,車裡坐著一位西裝革履的老人,銀白的頭發,遍布老人斑的瘦削麵頰,還有彆在衣襟上小小的中美友好紀念徽章,如果李衛東的靈魂飄蕩到這邊的話,認認出他是四十七年前,淮江大隊的美國顧問,化名約翰.林奇的中情局特務。
約翰.林奇是個化名,他的真名叫本傑明.庫克,前美國陸軍遊騎兵上尉,前中央情報局高級特工,他今年七十七歲,二十年前就退休了,但是卻一直關注著翠微山,關注著1970穿越事件,那是他畢生追尋的秘密。
年邁的老林每天堅持上網和收看中國的電視節目,關注一切來自近江的新聞,黨愛國為李衛東操辦葬禮的事情被熱心網友傳到了網上,在新澤西家裡看電視的老林立刻訂了一張飛往中國的機票。
李衛東的葬禮在雪中進行,排場很大,就差用炮車拉靈柩了,這是將軍下葬的規格,而以李衛東的處境是做不到這個樣子的,老林當然清楚,李衛東七年冤獄,生活窘迫的事實,所以這場隆重的葬禮背後一定有人,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年穿越到1970年的那些人。
老特工舉起袖珍望遠鏡,眯起眼睛看著葬禮現場,他看到了黨愛國和劉彥直,還有吊著石膏胳膊的雷猛和於漢超,這四個人和四十七年前一樣年輕,彆無二致。
老林急忙掏出硝酸甘油片吃了一顆,驚天的大發現讓這顆老心臟超出了負荷。
快五十年了,他第一次距離真相如此之近。
……
葬禮過後,黨愛國和劉彥直同車送雷猛於漢超回病房,兩人受的都是槍傷,自然不能住普通醫院,而是住在安太的私人醫院,柱子同樣住在這裡,手術後一周,他的身體複原情況非常理想
私人醫院坐落在風景秀麗、空氣清新的郊外,病房保持恒溫,窗外是綠草如茵和泉水淙淙,柱子躺在可升降的氣壓自動病床上,心情複雜,他很不適應這種舒適的環境。
在柱子的意識裡,如此奢華的場所,隻有資本主義國家才會有,社會主義的醫院應該是白牆壁白被單加紅十字,而不是這種淡色素雅溫馨的裝潢風格,病號飯不是裝在大號搪瓷碗裡加了荷包蛋的掛麵,而是用精美瓷器盛著的不認識的飯菜以及花樣繁出的水果、糕點和飲料,當然還少不了資本家闊太太用來洗澡的牛奶。
柱子很不喜歡這種飯菜,他在基地政治學習的時候曾經聽教導員說過,隻有腐朽透頂的統治階級才追求奢侈淫靡的生活水平,講究所謂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無比向往九機部基地食堂的大饅頭和高粱米飯,白菜熬粉條和雪裡紅鹹菜,那才是戰士該吃的飯。
還有就是護士們實在太不順眼了,柱子的審美觀還停留在女孩子們“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年代,五四頭、五大三粗大腳板,豪爽的嗓門和黑裡透紅的皮膚才是無產階級革命者最理想的伴侶,這種纖細腰身,皮膚白皙,說話細聲細語的女生分明就是電影裡的國民黨女特務,美女蛇,資本主義嬌小姐,讓柱子很是厭惡。
門開了,柱子的戰友們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麵的劉彥直還拿了一束鮮花,柱子不以為然,他倒不是不喜歡花,但在他樸素的審美觀下欣賞的是紅豔豔的山茶花,而不是這種花裡胡哨的各色妖豔花卉。
劉彥直把鮮花插在花瓶裡,拉了把椅子坐下,問柱子:“感覺咋樣?”
“吃的不好。”柱子抱怨道,眼睛在首長的衣服上打轉,劉彥直沒穿紅領章紅帽徽的軍裝,換了一間四個兜的軍綠色風衣,下麵一條藍色勞動布的工裝褲,倒也不失勞動人民本色。
“怎麼個不好?”劉彥直很納悶,柱子的夥食標準很高,每頓飯都超過一百元人民幣,就這他還不滿於,難不成要吃龍肝鳳膽啊。
“花樣太多,一點都不簡樸。”柱子撇著嘴說,“一頓飯好幾個菜,餐後還有水果,彆的不說,花菜都弄成綠的,我就是看不慣這些西洋景。”
劉彥直大笑:“那是西藍花,本來就是綠色的。”
黨愛國也微笑著說:“柱子,不要有情緒,這都是專門為你定做的病號飯,為了早日康複,你就忍耐一下吧。”
柱子說:“可是……我吃了這樣的飯,拉不出來……”
大家交換一下目光,都笑了,黨愛國吩咐護士把醫生叫來,當麵問他為什麼柱子會消化不良,大便乾燥。
醫生推了推眼鏡,很嚴肅的告訴黨愛國,病人每天的菜譜都是經過營養專家研究的,膳食搭配合理,不缺少纖維素,絕不可能大便乾燥。
黨愛國冷冷道:“把醫療組都叫來,開會,到底怎麼回事,一定要查清楚。”
專家們齊聚一堂,分析柱子為什麼會大便不通,他們設想了各種可能,動用了B超,做了胃鏡,一切證據顯示柱子的消化非常正常,大便的乾濕酸堿度也都適中,但是就是拉不出來。
“我來試試吧。”劉彥直說,他帶著柱子來到醫院的小花園,用鐵鍬在地上挖了個坑,說:“柱子,你屙吧,我給你把風。”
柱子倒也不和他見外,褲子一褪,立刻就排山倒海了,一股臭味四散開來,把劉彥直熏得不行,趕忙躲到下風口。
原來柱子大便拉不出來是因為馬桶太先進了,坐在上麵沒感覺,必須找個蹲坑才能拉出來。
拉了野屎之後,柱子感覺身輕如燕,鬨著要出去耍,劉彥直也正想帶他出去見見世麵,兄弟幾個坐著一輛蘭德酷路澤進了近江市區,冬天黑得快,傍晚時分就華燈初上,滿眼都是霓虹燈。
“這是大上海吧?”柱子眼睛不夠用了,他從出生到長大都在九機部的地下基地裡度過,根本沒見過外麵的世界,認知也都是來自於政治學習和各種革命電影,這幅繁華腐朽燈紅酒綠的都市夜景讓他想到了《霓虹燈下的哨兵》,隻有上海灘才會有這麼多的燈。
“這是近江,21世紀的近江。”劉彥直解釋道,“咱們先吃飯,再去K歌。”
“吃什麼?”柱子對吃其實還是很感興趣的。
“自助餐。”劉彥直答道。
他們選擇的自助餐廳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內,每位賓客的價錢是五佰元,菜式精美,花樣繁多,有進口的澳洲牛排和龍蝦,刺身等,客人很多,來往穿梭,端著餐盤隨意取菜。
柱子看傻眼了,他問劉彥直:“隨便吃麼?”
“對,隨便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劉彥直鼓勵他,“去吧,看到喜歡的就多拿點。”
柱子怯生生地問:“人家不會說我吧?”
“不會的,你吃的越多人家越高興。”
說完劉彥直就自己去取菜了,過一會回到座位上,就看到柱子麵前擺著四個盤子,各自盛滿了揚州炒飯,乾炒牛河,肉包子,紅燒肉。
“怎麼了?”柱子有些心虛的問道。
“你高興就好。”劉彥直無奈道。
雷猛和於漢超也端著盤子來了,他們拿的都是帝王蟹、澳龍、神戶牛排、三文魚刺身,帕爾馬火腿之類的食品,看到柱子大快朵頤,狂吃揚州炒飯,倆人都震驚了,默默無語兩行淚,柱子太淳樸了。
“彆噎著。”雷猛遞過來一杯可口可樂,柱子拿起來看看,半信半疑的嘗了一小口,咂咂嘴覺得味道不錯,於是穿梭般跑去倒飲料,一連喝了五杯,要不是雷猛強行阻攔他還能繼續喝下去。
三位戰友吃完後,就看著柱子一個人吃了,小夥子的食量非常驚人,一直吃到餐廳結束營業,肚子溜圓,打著飽嗝走出來,滿臉都是幸福和滿足。
“唱歌去,”雷猛說。”我請客。”
“葷場子還是素場子?”於漢超問。
“必須葷。”雷猛不懷好意的看了看劉彥直和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