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濃雲密布。
剛剛有些光亮的蒼穹被烏雲重新遮蓋,變得昏昏沉沉,仿佛天公遲遲不願醒來。
疲憊不堪的西漢軍將士回到帳篷裡麵倒頭就睡,甚至連雨水浸透進來,濕了身子底下的褥氈也毫無察覺,一個個睡得鼾聲四起,恨不能把失去的覺全部補回來。
楊素到底是久經沙場的大將,雖然生擒了馬超,重創了西涼軍,但也不敢大意,更何況還搭上了楊林的性命,吩咐張須陀率部嚴加提防,小心西涼軍冒著大雨劫營救人。
“楊公,新棺槨做好了,請你過目!”
軍中的木匠按照楊素的吩咐,冒著大雨砍伐回來木頭,在帳篷裡做了一口新棺材。做好之後,第一時間來稟報楊素。
一般情況下,沙場上戰死的將校都不會得到裝入棺槨的待遇,基本上都是就地掩埋,隻有重量級人物戰死才會用棺木收殮。而楊林作為楊素的族兄,自然有資格得到棺槨收殮的待遇。
“把兄長收殮起來,派人送回弘農,厚葬!”
楊素與幾個親兵把楊林的屍體抬放進棺槨之中,行了吊唁之禮,臉色沉重的吩咐道。
不大會兒功夫,史萬歲、張須陀及許多將校紛紛來到楊林的靈堂拜祭,一個個唏噓不已。沒想到楊林費儘九牛二虎之力設下一字長蛇陣,想要將西涼軍一網打儘,誰料大功未成,反而喪命在馬超的槍下,世事變幻,果真如白雲蒼狗。
楊素大營北麵一支接近兩萬人的隊伍冒雨而來,斥候飛馬稟報:“啟稟將軍,是楊廣大人在安定伏擊龐德歸來!”
楊素大喜過望:“太好了,我軍兵力本來就占優,現在得了楊廣賢侄的援兵,超過西涼與吳軍三倍。今天全軍休息一日,到傍晚時分三軍齊出,爭取將敵軍一網打儘!”
楊廣挨著楊素大營紮下營寨,帶了隨行偏將到帥帳拜見楊素。驚見一口棺槨,不由大驚失色:“難不成繼玄感兄弟之後,我軍又有大將陣亡?”
史萬歲聳聳肩,一臉無奈:“令叔與馬超同時落入陷馬坑,不慎死在馬超槍下!”
楊廣的武藝是楊林傳授的。叔侄二人感情深厚,聽了史萬歲的話不由得嚎啕大哭。哭完之後聽聞馬超被生擒活捉,不由得咬牙切齒,拔劍在手就要去斬殺馬超,替楊林報仇。
“哎哎……賢侄莫要衝動,處道兄可是說過打算把馬超押解進京,向天子獻俘。用馬超來揚眉吐氣,壓製一下朱儁兄弟以及呂布!”史萬歲似乎被張出塵說服了,第一個跳出來攔住了楊廣。
楊廣無奈,隻好來到帥帳拜見楊素。跪地請求:“叔父大人,我楊家與馬超苦大仇深,玄感之仇未報,今日又添叔父新恨。縱然將馬超千刀萬剮也是難解心頭之恨,豈能再讓他活在世上?請叔父大人下令,將馬超五馬分屍,以慰玄感與叔父在天之靈!”
聽了楊廣的話,楊素默然不語,手撫胡須,有些拿不定主意。
按照私人恩怨來說。楊素自然恨不能將馬超千刀萬剮,替自己的長子報仇雪恨,“吾兒玄感可是在馬超手下做了無頭之鬼啊!”
想到這裡,楊素就恨得牙齒作響。眼睛裡複仇的火焰猶如即將噴發的火山。
但另一方麵,楊素更想拿馬超揚眉吐氣一番,畢竟自從前年在宛城被嶽飛大敗之後,楊素的地位在洛陽朝廷每況愈下。先是被朱儁兄弟彈劾掉了大將軍的職位,無奈之下隻好推薦族兄楊堅出仕。
誰知道登上朝堂的楊堅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不僅深得滿朝文武敬重,更是被天子劉協所倚重。慢慢的喧賓奪主,取代了楊彪、楊素父子,悄無聲息的成了弘農楊氏新的領袖,這讓楊素有些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自從去年春季,楊素與朱元璋兩路齊出,聯合圍剿馬騰、韓遂,雖然最終全取雍涼,但表現也隻能稱得上中規中矩,並沒有表現出讓人振奮的勢如破竹。尤其是楊素力主接受趙匡胤投降,最後卻被趙匡胤這頭白眼狼反咬了一口,竊取了天水、廣魏兩郡,更讓楊素的局麵有些被動。
洛陽朝堂中屢次有人拿此事彈劾楊素,朱儁、陳宮甚至剛剛入朝的扶風王劉掣都提議免去楊素左路軍主將職責,另選賢能。辛虧有楊彪與楊堅在背後替他兜著,楊素才得以繼續擔任左路軍主將。
正是由於以上原因,楊素才不惜一切代價的圍剿馬超,希望用剿滅西涼軍殘部的功績來挽回自己不利的政治局麵。獻上馬超的人頭,與把馬超押解到洛陽,看似結果一樣。但無疑獻俘更有震撼力一些,更能證明自己的用兵能力,讓朱元璋、陳宮、劉掣這些人閉嘴!
洛陽朝堂幫派林立,除了以前的朱、楊兩大勢力之外,呂布左右搖擺,劉協暗中培植羽翼。而隨著扶風王劉掣的強勢崛起,趁著朱元璋、楊素西征雍州之時,成功的拿到了長安的控製權,更讓洛陽朝堂風起雲湧。
楊素知道,如果隻是獻上人頭的話,這些人完全可以信口雌黃的黑自己,說馬超是病死的,馬超是自己墜馬摔死的,馬超是被手下人出賣的。反正嘴是他們自己的,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甚至有可能說頭顱不是馬超的,隻是相似而已,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如果能夠把生龍活虎的馬超押解到洛陽,讓劉協、劉掣、呂布、皇甫嵩、朱儁親眼看看,誰還敢睜著眼睛說瞎話?
大雨落在帳篷上,發出猛烈的撞擊聲。
楊廣看到楊素遲遲拿不到主意,在地上稽首頓拜,碰的額頭作響:“叔父大人啊,不殺馬超,豈能讓玄感與叔父在九泉之下瞑目?我弟玄感又去向誰索頭?請叔父下令,即刻將馬超五馬分屍,報我楊家的血海深仇!”
“主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出塵跨前一步,拱手道:“主人,婢子以為楊將軍此言不妥,主人切不可意氣用事,因小失大!主人忘了前年在宛城戰敗,朱元璋逼迫主人辭去大將軍之位的一幕麼?主人忘記了滿朝文武幸災樂禍的表情麼?主人忘了自己弘農楊氏領袖的初衷麼?”
聽了張出塵的話,楊廣不由得一愣,這才明白楊素並不甘心被自己的父親壓著,這是打算拿馬超來作為政治資本啊,隻能在心裡歎息一聲,不複多言。
聽了張出塵的勸諫,楊素剛剛有些動搖的心意再次堅定了下來,朗聲道:“廣兒賢侄勿再多言,我意已決,準備把馬超押解進洛陽獻俘。咱們楊家從之前的一家獨大,到去年與朱家分庭抗禮,現在又加入了劉掣,慢慢的要變成三足鼎立,是時候用馬超重振我楊家的聲威了……”
頓了一頓,繼續道:“人死不能複生,況且馬超早一天晚一天都是死路一條,我想玄感與兄長在天之靈也會諒解的!我相信他們更願意看到楊家重振聲威,而不是快意恩仇!”
“叔父大人說的也是!”楊廣悻悻的答應一聲,再次拱手請求,“侄兒願意親自押解馬超赴京。”
張出塵急忙拱手道:“主人,趙雲軍與西涼軍殘部會師,不可小覷。楊將軍乃是我軍棟梁,婢子認為還需要仰仗他統兵作戰,婢子毛遂自薦,願代主人押送馬超赴洛陽。”
楊素自然不會把馬超交給楊廣,一臉器重的對楊廣道:“紅拂所言極是,大軍尚需要你統兵作戰,還是讓紅拂把馬超送到洛陽吧!她自幼跟隨在叔父身邊,比任何人都可靠!”
楊廣無可奈何的拱手告退:“既然如此,侄兒告退!”
楊廣退下之後,楊素對張出塵道:“待天晴之後,你率領五百輕騎,押解著馬超向北奔長安,過新豐、華陰、函穀關把馬超送進洛陽,交給父親大人。讓他親自把馬超帶上朝堂,重振我們父子的聲威!”
張出塵拱手請求:“兵貴神速,事不宜遲,馬超被擒,西涼軍一定會設法搭救。晚了隻怕路上會節外生枝,大雨滂沱,正好可以出其不意的押解著馬超遠走。婢子帶人一路急行,兩天之後就能把馬超送進洛陽。”
楊素略作思忖,覺得張出塵說的有理,發下一支兵符:“那你挑選五百精銳,即刻冒雨趕路,這一路需要嚴加提防!”
張出塵按捺住心頭的喜悅,拱手領命:“婢子遵命!”
張出塵冒著大雨,挑選了五百精兵,準備了一輛囚車,把五花大綁的馬超裝進了車裡,準備出營向北,押解到洛陽獻俘。
“無恥之徒,用陷馬坑暗算我,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放開我,一決死戰!”儘管腹中饑腸轆轆,但馬超卻不肯屈服,在囚車裡破口大罵。
張出塵一馬鞭抽過來,正中馬超臉頰,頓時一條血痕浮現,冷聲道:“給本姑娘閉嘴,再叫割了你舌頭!”
張出塵訓斥完畢,翻身上馬,馬鞭一招,在史萬歲、張須陀、楊廣等人的目送下,押解著囚車,冒著大雨出了寨柵,向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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